临安起义:滇南风云(4)

辛亥革命网 2018-05-25 14:16 来源:生活新报 作者:张轲风 查看:

临安起义爆发于1911年11月1日晚,次日凌晨即告成功,但这不应视作是其全部内容,此次起义是一次复杂的、系统的地区性政治联动过程,应以12月底成功解决蒙自兵变为其断限。

  7、平定匪寇,滇南初定

  临安府所属八州县在军政府发出函电,劝谕反正后,地方官绅束手坐待,土匪巨盗则乘机烧香结伙,企图蠢动。朱朝瑛随即派遣李家祺、刘凤祥带兵两哨(每哨约百人),到石屏、嶍峨(今峨山)、河西(今属通海县),宁州(今华宁县),以至浪广(今属江川县)、新兴(今玉溪市)一带,剿匪安民。

  临安光复、破垭口之役后,著名的大锡产地--个旧也积极响应,官警逃散,个旧厅已无清兵足迹。11月5日(农历九月十五日),厅议事会议长朱朝瑾出来收拾局面,并宣布反正,汉字黄旗遍插全城。厅议事会迅速招募民军三营维持治安,第一营管带张和,第二管带苏镇南,第三营管带钟文学。每营编为五哨,每哨士兵五十人。同时成立特别民团,以谢鸿恩为团长,兵额未定。团营薪饷,统由厅议事会筹给。朱朝瑛派徐维新到个旧演说安抚,联络绅民。此后,云南军都督府委朱朝瑛的堂弟朱朝琛为个旧厅长。其时,个旧盗匪窥伺,岌岌不可终日。民军及时处决了当地巨匪何玉清,维持了个旧矿山的生产秩序。

  石屏州的龙朋里,有巨匪龙向起聚众百余人拦路抢劫,李家祺带兵与之激战多时,土匪退去。晚间侦得其歇宿地,连夜围攻,天明将匪首龙向起击毙,余匪溃散。

  嶍峨匪焰更为嚣张,妄图攻城,百姓一日数惊,县令知临安兵已至龙武,派人邀请入城,土匪未敢蠢动。

  浪广土匪史春能、史奴生烧杀抢劫已久,邻近州县也受其害。朱朝瑛派李应祥、郭其恩设计暗图,又令李家棋带兵跟踪追击,云南军都督府下令招安,史匪迫于无路,率匪众百余人至省城投降。

  新兴的后裕乡,有著名匪棍王云章于市场光天化日之下奸淫妇女。李家祺率兵到达后,应民众要求将匪棍枪决,该乡父老沽酒宰牛犒劳李军。 此外,朱朝瑛又派随员佴和中、刘维垣,到临安府属江外九土司地游说起义宗旨,宣传革命意义,各土司一致表示拥护共和。

  8、蒙自兵变及其善后

  赵又新奉南防军政府令兼署蒙自关道后,首先调整行政机关。原道署公务机关旧时仅设营务、外交、财政、总务四科,机关颇不灵活,处理事宜诸多掣肘,便下令扩编为营务、外交、军需、粮饷、赏罚、教练、财政、庶务、内务九科,各设科长、科员一名,多以参谋官兼任科长。

  赵又新又将原有的新军三个营扩编为四个营,升叶青山为第四营管带,准备不久后派军进取开化(今文山)、广南等地,然后出兵广西、湖南,以支援武汉。就在此时,滇东南局势骤然变化。驻扎开化的巡防管带余树林、哨官吴镇南等,起兵欲驱逐开化镇总兵夏文炳,围攻镇署和府署,知府石受铭受迫不过,吞洋油燃火自焚而死。夏文炳得知情况,拼力镇压,双方交战一昼夜,吴镇南牺牲,余树林败走,起义兵士伤亡200余人。此时夏文炳已得知龚心湛兵败逃走,便于11月19日(农历九月廿九)宣告反正。省都督不咎既往,仍委其为总兵。赵又新的驻蒙军队获知夏文炳、广南府知府桂福均已电告反正,只好放弃出兵计划,所率军队遂就地驻扎蒙自。

  久战之兵不可骤闲,新募之兵不可常歇。军队抵达蒙自之初,将领赵逢源曾献"维稳"三策:第一,以第一营保护铁路,沿途散扎。以第三营前往开化、广南震慑,并调查该处情形。以第二营驻扎蒙自、个旧。等到援兵湖北武昌的时候,再重新集合各营;第二,投诚人员应该严加控制,万万不可滥竽充数;第三,新募一营,仍旧驻扎临安,以便操练训诫。

  在当时情形下,赵逢源所献三策也无可行性。开、广等地不久反正,出师已无名,妄自出兵该地,必见疑于夏文炳和省城都督府;严加控制投效人员和新募兵员,则容易激化矛盾;蒙自各地尚未平稳,轻率分兵也容易酿成祸端。此时的赵又新,左右不是,分外纠结,历史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恐怕也只有挥手一别这一条路了。

  此时的蒙自,不稳定因素陡增。

  赵又新带来的第三营官兵,大多是临安光复后次日投效人员,并无反正之功。论功行赏之日,第一、二营因有发难功,每兵赏银5元,独第三营,每兵只给3元。因此,第三营官兵长期受到第一、二营官兵的嘲讽,内心怨气较重,与第一、二营关系不睦早已是公开的事实。

  赵又新带来蒙自之兵,一部分是临安新募兵员,其中流品太杂,罪犯、强盗、痞棍混迹其中,常常寻衅滋事。而为扩充第四营,蒙自新募兵员则大多是原清南防各营溃兵和当地哥老会成员,很难节制。

  这些士兵大多革命观念淡薄,当兵惟知吃粮纳饷,滇南革命一旦成功,很容易懈怠骄纵。因此,军队纪律松弛,赌博成风,饷银赌光后,有些士兵萌生抢劫念头。而且,当地哥老会众早已觊觎蒙自道库存银,也有伺机抢掠的打算。恰在这时,河口副督办许德芬因念省城都督府刚刚建立,需款甚殷,故准备将署中所存的湖北协饷解往省城,交省府济用。不料中途被赵又新截留20余万元作为蒙自军饷,这更加刺激了众人的抢掠欲望。

  此外,还有一个"不安分"的人物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第三营参谋官李镇邦欲煽动唆使兵众叛乱,达到驱逐赵又新的目的。然后又以平息乱兵、维持秩序的姿态,向云南军都督府和南防军政府邀功,以成就个人野心。

  12月3日(农历十月十三日),都统部参谋梅志贻骄纵轻狂,当众暴辱第三营管带李学礼,激起士兵公愤。这一事件成为蒙自兵变的导火索。

  当日中午十二时,赵又新闻知兵有哗变之意,即与参谋官李镜明、彭任寰商议,派亲信往各营演说劝阻。但乱兵面从背违。在第三营参谋官李镇邦、炮队官龚裕和的煽惑下,以第三营士兵为主的乱兵勾结哥老会成员,遂于当晚七时发起暴动,以"猛勇"为口号(人们因称此次兵变为"打猛勇"),先攻军械局,将新自德国购来的六米厘八步枪、驳壳枪以及各色枪枝,洗劫一空(此后,这些银锭和枪枝辗转拿到个旧等地挫掉或售卖,造成滇南等地私有枪支数量大增,又严重威胁着当地治安)。继攻道署财政局,将湖北协饷才解到不久的库存银锭(每锭五十两)掳掠一空。进而焚掠洋行(据事后报案被焚掠的有希商歌胪士、意商嘉歌比果、德商波斯顿等商行及法商安西尼亚酒店),抢劫顺城各商号。蒙自地方,"完全哥老会匪之世界"。

  蒙自兵变后,赵又新无法控制局势,急往河口方向出走。省城、滇南为之震惊。乱军首领李镇邦乘机自封"迤南防军正司令"头衔,谎报省府:部分叛兵纵火焚烧洋行,现经镇邦等出面维持,已告平息,赵统领不知去向,请派大员前来善后。然而天地昭昭,省城都督府岂能为片言只语所欺蒙?

  更为严重的是,蒙自兵变险些酿成外敌干涉之巨祸。个别洋行被焚烧后,法国领事欲前往越南,调集驻越法军入境干涉。参谋朱朝玟正在蒙自,恐引起外国武装入侵,只身前去挽留法领事,讲明已电告省府和南防军政府,即将有妥善处理。省府亦与法国驻昆领事交涉,说明蒙自叛乱不日可平,法商所受损失,待事后商议赔偿。此"外事"方得解决。

  此后,朱朝玟分别电告省城都督府及其兄长朱朝瑛。12月4日(农历十月十四日),朱朝瑛将临安一切防守事宜,交由兄长朱朝琛、参谋徐维新处置。12月5日(农历十月十五日),参谋佴致中、书记王贻湘、执事范嵩龄等人先行开拔蒙自。云南军都督府电令罗佩金、何国钧、林开武、朱朝瑛等,于12月6日(农历十月十六日)启程,前往蒙自查办和宣慰,并严守个旧。一行人的到来,并没有让兵变及时平息下来。朱朝瑛只好调驻个旧国民军第四营张和,第五营钟文学部,并调驻临安的国民军第二营张禄部,把守重要关口,对叛军加以劝导和警告,叛兵才得以有效控制。

  其间,罗佩金密电都督蔡锷,请示将新军全部编为北伐军,陆续调至省城,并派出陆军宪兵队进驻蒙自,弹压乱兵,维持秩序。罗佩金为防备李镇邦逃脱,佯委其官职。待到临行前,将蒙自兵变首恶李镇邦、龚裕和、李叔昌,以及放走个旧厅同知胡思义的碧色寨驻防哨官李秾等数十人一并枪决示众,并分别遣散兵卒。其余谋乱的主要参与者郭耀龙、张志江等二十余人,也先后在省城正法。

  嗣后,省府委任何国钧为蒙自关道。1912年1月2日(农历十一月十四日),罗佩金、朱朝瑛等人同赴个旧,视察厂情,维持商务,数日后各自返回。滇南局势遂定。

  1912年2月20日(农历壬子年正月初三日),在云南军都督府回复援蜀滇军的电文中,蔡锷曾就蒙自兵变中赵又新的责任作出解释,认为赵擅自截留款项,"凡省中委任人员,皆拒不受","意在独据一隅,遂滥招兵丁,匪徒混迹,致酿成十月十三之变"。

  赵又新处事欠妥,可谓事实。论功行赏,妄加区别,自酿"二桃杀三士"的悲剧,造成各营官兵的怨恨和不睦;擅截款项,滥募新兵,又遭省城都督府之疑忌;事先"维稳"工作没做好,事后又临阵脱逃,处事草率且失军心、民心。不过,云南军都督府将一切责任委之赵又新一人,似乎不妥。反观省都督府对腾越、大理局势乃至刀安仁事件之处理,均隐含"大一统"之思维,颇多令人生疑之处。个中隐情,已被历史长河淹没,赵又新果有"独据一隅"之意乎?

  9、多余的话

  临安起义的成功,行动迅速,计划周密,新军内部革命党人的积极活动和革命思想传播仅是其一,它离不开以朱朝瑛为核心的地方实力派的配合。两派的联合,也正好是全国辛亥革命运动发展态势的历史缩影。

  然而,临安光复后,两派之间的矛盾和不一致,却也能在文字之间隐然可见。历史见证了他们一起联合"闹革命"的意气风发,也残留下赵又新从蒙自仓皇出逃的狼狈身影。或许还有那个清末能吏龚心湛,一转身即忘却了昔日对抗义军的"反动"姿态,进入北洋政府的管理高层享受革命胜利的果实了。

  尽管朱朝瑛最终的下场也不甚好(后附和袁世凯帝制被抄没家产),至少在临安起义后能够急流勇退,置身事外,云南都督蔡锷特报请中央政府授其中将衔。如今,"中将第"匾额稳稳当当悬挂在建水的朱家花园内,供游客瞻仰。这个牌子,承载着民国初年纷纷扰扰的临安历史,或许会让我们时刻想起百年前的那场滇南风云。

  【参考文献】

  1、朱朝瑛:《光复临安纪略》(附张绍楷《光复临安纪略补呈》),载谢本书等编:《云南辛亥革命资料》,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440-446页。

  2、赵逢源:《临安光复及蒙自兵变事略》,载《云南辛亥革命资料》,第447-452页。

  3、佴致中:《临安辛亥革命概况》,载《云南辛亥革命资料》,第453-456页。

  4、郭燮熙编纂、蔡锷订正:《云南光复纪要o迤南篇》,载《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3辑。

  5、马伯周、马仲商:《辛亥革命后蒙自兵变见闻片断》,载《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15辑。

  6、马竹髯:《南防光复回忆录》,载《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41辑。

  7、汤明珠:《辛亥滇南临安起义述评》,载《云南民族学院学报》1991年第4期。

  8、杨丰:《辛亥临安起义始末》,载《红河州文史资料选辑》第13辑。

  9、蛮夫:《河口起义与临安起义之比较研究》,载《红河州文史资料选辑》第13辑。

  张轲风(青年学者,史学博士、云南大学历史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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