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禅：从支持革命到晚节不保

　　据郑逸梅《南社丛谈》，革命文学团体南社有4个和尚：即半路出家的李叔同、酒肉和尚铁禅、半僧半俗的乌目山僧黄宗仰、出家还俗的革命和尚苏曼殊。南社是中国近代文学史上规模最大的文学社团，成立于民国纪元前3年，其宗旨是反抗满清，名为“南社”，有“反对北庭”、即是反对清廷的意味。

　　有关李叔同、苏曼殊、黄宗仰和辛亥革命革命的关系，人们关注较多。但由于铁禅后来被认为是汉奸，他和辛亥革命革命的关系，很多人倒是避而不提了。

　　秘密支持辛亥革命事业

　　铁禅（1865－1945）：曾被认为是民国时期广东地区的头号僧人。铁禅俗家是番禺下茅乡人，铁禅本姓刘，名梅秀，法号心境。

　　铁禅能诗能书能画，善于拳技，早年有投笔从戎之志。清光绪十年（1884），铁禅曾在黑旗军刘永福部下做过幕僚（书记官、秘书之类）。铁禅与刘永福又是同宗，故刘永福很信用他。黑旗军曾在中法战争中大破法军，刘永福因此声誉鹊起。

　　离开黑旗军，铁禅回粤后，家居赋闲，以书画自娱。光绪二十年（1894），其妻儿染瘟疫相继病故，铁禅精神受到创伤，生活亦陷入困境。此后，铁禅曾以卖书画为生。为寻寄托，他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投奔广州六榕寺第二房友石堂房主源善和尚，剃度出家，法号“铁禅”。

　　原先六榕寺有六房子孙堂，友石堂是六房之一。源善去世后，铁禅承接衣钵，继任房主。由于铁禅的能力、活力，友石堂逐渐控制了六榕寺的大权。

　　当刘永福驻兵广州燕塘时，铁禅与其时有过从，因而有机会结交朝廷官员，且铁禅能诗会画，故交游渐广。铁禅后来成为六榕寺的住持，光绪二十六年（1900），被清廷诏封为广东僧纲司，相当于广东地区的佛教界领导人。

　　清末，曾经掀起“庙产兴学”风潮。光绪二十九年（1903），两广总督岺春煊以兴办学堂为名，变卖佛寺财产。铁禅为了保全六榕寺，向岑春煊捐献了价值数万元的庙产和稀有字画，作黄埔武备学堂学生赴日留学的经费，得清廷御赐“清修忠悃”匾额。铁禅既保护了六榕寺，但也与政治也结下不解之缘，成为“政治和尚”。

　　辛亥革命前，广州是革命党人活动的重要基地，革命党人往往依托佛门从事秘密活动。铁禅结识孙中山，同情并支持革命。六榕寺在戊申广州之役时，是策划革命活动总机关底下的八个分机关之一，孙中山曾在六榕寺内召开秘密会议，铁禅因而与胡汉民、汪精卫、戴季陶、林森等革命党要人相识并有交往。广州黄花岗起义前后，铁禅主持的六榕寺，就如太虚所在的白云山双溪寺，均成为革命党人活动的重要场所。

　　另外，双溪寺主持蟠溪和尚，铁禅亦与之友，因他能协助埋葬七十二烈士遗体，对革命亦有功。

　　中华民国成立后，铁禅在广州组建广东省佛教总会，任会长。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之职南返广州时，铁禅迎孙中山至六榕寺，得孙中山赠予“平等自由博爱”和“阐扬佛教”两匾。

　　大概因为铁禅早年从军的经历，他虽置身空门，但洒脱不羁，大有魏晋狂士之风。应该说，铁禅狂放的性格特点，和太虚大师是有点类似的。此种狂放性格，和当时的革命党人，也十分类似。铁禅将六榕寺作为革命党人秘密活动场所，是要冒极大风险的，这也是铁禅对于革命的可贵贡献。

　　通过诗、书、画结交革命党人

　　和李叔同一样，铁禅是半路出家的和尚。铁禅能具巨大影响，除了对政治的了解外，和其诗、书、画的才能是大有关系的。铁禅书学黄庭坚，但略变其体。其大字行书及楷书均甚佳，民国时广州所悬铁禅招牌字亦甚多。中岁以后，铁禅常写花卉及山水，亦颇合技法。

　　铁禅诗、书、画俱佳，在岭南地区很有影响，他借此与革命党人中的文人墨客常有往来。宣统元年（1909），陈去病、叶楚怆、柳亚子等在苏州创建南社，拟在穗成立南社广东分社。铁禅闻知，请求社址设于六榕寺。通过诗、书、画关系，铁禅结交了一批有才华的革命党人。

　　另据凡夫《岭南画派与佛教》一文中介绍：高剑父是公认的现代岭南画派的重要创始入主—。这位辛亥革命时期追随孙中山的革命志士，于民国初年一再被扼于投机政客，遂绝意仕途，并逐渐接近当时正在蓬勃兴起的佛教。上世纪20年代，他与铁禅结交，往来甚密。当时，广州也和国内其他地方一样成立了各种居士佛教组织，广州楞严佛学社是其中最著名的一家，高剑父即为楞严佛学社社长。他大力倡导佛教革命，振兴已衰颓的佛教文化，并为保护和革新广东佛教奔走呼号，是当时广东地区著名的佛教居士。

　　至1925年，广州画家潘和、赵浩公、黄少梅等人，在癸亥合作社的基础上，又联合潘达微等人，成立广东国画研究会，因为铁禅之故，研究会社址设在六榕寺万友堂，后又以人月堂为会址，国画研究会的招牌就挂在六榕寺山门对联北侧。上述的潘达微也曾是著名的辛亥革命党人，曾经冒着生命危险，收葬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尸体。

　　有意思的是，国画研究会从1925年成立，一直到1937年，团体活动停止。在短短的十几年中，国画研究会重要的活动就是和岭南画派的论战。1926年，高剑父授意方人定发文，指出国画研究会守旧。黄般若在潘达微授意下，撰文反击，由此引发了持续两年之久的“方黄之争”，这可以说是中国美术史上最激烈的论争之一。 广东国画研究会在六榕寺成立时，会员达200人，会员创作水平较高的作品，就拿来定价展销，供游人香客选购。由于铁禅之故，当时的六榕寺，不但是著名丛林，更是一处文化交流的场所，颇为风雅。

　　 正是由于铁禅和革命党人、政治人物多有关系，六榕寺少受外界冲击。如民国12年（1923），孙中山的儿子孙科出任广州市政厅厅长，以筑路、整顿市容为急务，没收市内寺产。六榕寺因铁禅与孙中山的特殊关系而得以完整保存。到了陈济棠主粤时代，陈氏及一帮信佛的达官贵人与铁禅更是彼此“投缘”，互为座上客。民国时期，铁禅牢牢掌握广东省佛教总会的教权，成为广东地区佛教界影响颇大的人物。

　　晚节不保的“政治和尚”

　　不过，铁禅住持六榕寺40余年，因耽于世俗，甚少礼佛念经，早晚进香多由职事僧代劳。民国十九年（1930），铁禅以重修寺宇为名广为募捐，从中牟取部分私利，并把大多数寺产收入用于建家庙、修别墅、开当铺等，他还以个人名义用公款在香港置地和购买股票。铁禅不守清规，举止张狂，被人讥为“酒肉和尚”，自是必然了。

　　但客观地看，铁禅对于六榕寺是很有贡献的。他曾将移置西禅寺多年的六祖铸像迎回六榕寺，建纪念六祖牌坊和补榕亭，收归散置在外的太湖奇石“朵云”，重修花塔。

　　民国二十七年（1938）10月，日本侵略军侵占广州，铁禅先避难于番禺、佛山等地，后应日军邀请，于民国28年（1939）6月回穗住持六榕寺，并出任伪华南日华佛教协会副会长。次年辞去伪华南日华佛教协会副会长，就任伪国际佛教协会华南支部部长；配合日伪创办“平民义学”，举办“佛教演讲员训练所”。

　　民国二十九年（1940），铁禅赴日考察，曾拜谒裕仁天皇，领受《大正藏经》一部；民国32年（1943）出席在东京举行的大东亚佛教会议，回国后在其主编的《华南新少年》上撰文向日本献媚。

　　民国三十五年（1946），铁禅迫于形势，欲告老还乡，致函延请粤北乳源云门寺住持虚云和尚接管六榕寺。随即因汉奸罪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铁禅不服，提出上诉。后国民政府最高法院湘粤分庭改判为4年徒刑。民国三十五年（1946）9月27日，铁禅病死于狱中。

　　纵观铁禅的一生，极为复杂。客观地看，他长期和革命人士、政治人物多有交往，所住持的六榕寺曾成为革命党活动的地点之一。但铁禅后来晚节不保，和其政治影响力也不无关系，说明僧人卷入政治的危险性是存在的。

　　在此附带提及，铁禅所处的番禺，是近现代大批杰出人才的产生之地。陈澧、张维屏、屈大均、胡汉民、高剑父、冼星海均是番禺人。铁禅和汪精卫一起，也是番禺人，因两人后来都依附日本人，本地文史资料经常避而不谈。笔者在番禺了解到，现在很多当地人反而不知铁禅是本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