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藻革命纪略(3)

　　（2）崔君在北洋行营营务处审讯之供词

　　辛亥腊月一十三日，崔君由北洋巡警总局，送交北洋行营营务处拘禁。直督派人至营务处会审。该营务处总办肖允文，给崔君纸笔，使自述供词。崔君遂执笔供曰：“余崔文藻，字戟勋，别号铁峰道人，现年二十八岁。籍隶云南蒙化军民府。自束发受书以来，即愤忿于清政府之专横暴虐，残酷不仁。余年稍长，日以运动革命为事。及己酉岁来津，入军医学堂，每日除堂中攻课外，即向同学演说革命宗旨，奔走运动，不遗余力。自武汉起义以来，余即辞学出校，与同志白雅雨、王法勤、王葆贞，边洁清，周予觉，凤迪呜等组织革命机关于法界，并往滦州说张绍笛，请其响应民军，适蓝天蔚亦只身来滦，怂恿张君反正，张君以父命不敢从。余复由滦州至保府，联络吴禄贞君，告以种种计划，吴君拍手赞成。余复返京与同志研究运动禁卫军手续，适汪精卫、黄复生、罗树勋诸君出狱，组织秘密机关于北京广州七邑馆，派甄元熙君到津，联络同志，与余相遇于福禄栈，余告以津中各种秘密布置情况，甄君即返京，邀汪精卫等来津与余联络，遂组织京、津同盟会，以运动北方军队，响应民军为宗旨。腊月十一日，二次议和不成，民军北伐总司令，电京、津、保同志，约于是夜大举，驱逐民贼，光复燕京。余带炸弹队二十名，手枪队二十名，任攻督署及巡警总署，当即将所属密布于该两署附近。余十二点钟，取道华粤桥，思北抄以攻其后，至则此桥已断。后绕道法俄桥，讵此桥又为法、俄兵警所阻，不能前进。余又至国风报馆，筹商进行方法。忽民军总司令又来一电，谓议和续期，暂缓进攻，以示文明。余即往收兵欲回，方至下天仙，即有巡警三十余名，阻不容进，余飞车冲过，至东马路，则巡防营及巡警保卫队暨探访局兵警，拥集如山，各持枪械，与余交战，余在众寡不敌之际被擒。手枪炸弹及余之银票、衣服等，悉为该兵警等劫去。被该兵警等沿途侮辱。缚至探访局，又被该局兵警等痛打。及由探访局转送至巡警总局。余之供词，已尽于此。然更有不能已于言者，夫吾国之危弱，至此而极矣。其谁之咎欤？当满清入关之初，深虑我汉人声明文物，为彼族所不及，于是设种种苛虐之法，以限制我汉人。其用意盖不灭尽我汉人不止。如扬州、嘉定之屠戮，及穷追明桂王至于缅甸，必尽杀之而后快者，可概见矣。康、乾间，复大兴文字之狱，深文罗致，不遗余力，其残忍酷虐，较之桀、纣、秦皇，殆有甚焉。道、咸以来，海禁大开，外侮日至，满虏昏庸，不图振作，及外患日深，救无可救，乃出其媚外之手段。举我之属国边防，尽割让于外人，而毫不加恤。国事是非，乃公然宣布其‘宁赠友邦，无与家奴’之政策。于是全国之商埠、要塞，遂渐为外人所占领。其所谓租借者，不曰永久，则曰九十九年，甚或实行割让。铁路也，矿产也，海关税也，皆以一、二人之私意，断送与外人。更于各国互订条约，密划范围，均谓某某省不得割让他国。是举我二万万里之土地，四万万之人民，悉断送于外人之手矣。而彼族则修颐和园，增禁卫军，子女玉帛，动以数百千万计。而民间连年水旱，天灾流行，彼清政府，何尝有丝毫之顾虑乎。天运旋还，无往不复，罪恶贯盈，天实厌之。使我黄帝子孙，光复旧物，得建一大共和国于今日，天命已定，东南半壁，悉归民军。即北方同胞，亦既倾心共和，以二三民贼，横梗于中，是以不能及时如愿也。然自武汉倡议以来，不匝月而反正者，十有余省。以此窥之天理，验之人情，而知革命之不可缓者一也。以南方之富饶，敌北方之贫瘠，姑无论兵之多寡，将之贤愚，其间天然之胜败，不待辩而自明，以此知革命之不可缓者二也。清以一姓专制，凡所设施皆以巩固朝廷，愚弄国民为宗旨，国家之存亡不计，民间之疾苦不恤，今日割地，明日赔款，其不亡仅名词耳。民军以愤懑之余，发扬蹈厉，振刷精神，举清之暴政，一扫而空，利国利民，不待筮龟而可决，此革命之不可缓者三也。且武汉举义，各国皆严守中立，是已认民军为国际间之交战团体矣。自南京政府成立，秩序井然，规模大备，五族共和之宗旨，早已宣布。以北方少数人民，居至危极险之地，优柔寡断，贻笑外人，徒使无辜生灵，横遭戮辱，稍识时务者，谅必不肯出此？此革命之不可缓者四也。虏运既终，人心思汉，文人鼓笔，烈士殉身，奔走呼号，得观成功于今日，白旗所指，凡我黄帝子孙，莫不额手称庆。燕赵之不及光复，仅一簧之功耳。吾党以国家为前题，置个人之生死存亡于不顾，当此千钧一发之时，苟不竭诚以报效祖国，自非凉血动物，未有不急起早图者，此革命之不可缓者五也。倘议和决裂，我军北上，直捣幽燕，痛饮黄龙，指日可俟。今余为汝辈所擒，自信为国为民，虽死无憾。任恐我军到日，汝辈亦尽为鱼肉矣。嗟乎！认贼作父，与为国捐躯死难，二者孰得孰失，后之史家，必有定论，余又何哓哓为。并附二律于后：

　　其一

　　写罢供词怒满胸，仰天嘘气贯长虹。

　　剑光闪处地天白，血浪翻身海陆红。

　　抵掌快谈汤武事，举杯遥颂拿华功。

　　丈夫有志亦如是，休让前人独擅雄。

　　其二

　　丈夫何故锁眉头？ 国耻填胸能无愁。

　　革命由来天赋职，伤心犹恐世沉浮。

　　文明时代遭缧絏，专制余威压楚囚。

　　若得化龙飞出去，定倾东海向东流。

　　辛亥腊月十五日崔文藻亲笔供

　　三、气壮山河的《血痕草》

　　崔文藻在天津狱中时，写过十六首诗，这部分诗稿，原发表在民国元年十月魏尧编辑的《崔文藻君革命纪》一书的第六部分，并有小批说明：“此稿得自北洋行营营务处”。出版上述革命纪事，有崔文藻的好友严天骏特意写了一篇《跋》，附印诗后。

　　兹将原诗及《跋》分别抄录于后：

　　《血痕草》蒙化崔文藻

　　季冬十一日，闻南北媾和，迄无成议，总司令电各同志急举事。余即帅师赴天津，口号28字：

　　着鞭讵让祖生先，不与胡儿共戴天。

　　上国忍教沦异族，誓将铁血洗腥膻。

　　交锋

　　至天津东马路与敌交战

　　弹雨横飞蔽远空，单骑酣战津城东，

　　江山万里争俄顷，血染征衣晒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