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继尧与护国之役(2)

辛亥革命网 2018-05-31 16:22 来源:雲南文獻第18期 作者:杨维真 查看:

护国之役的直接成就是推翻洪宪帝制,再造共和,这也是其在历史上之价值与地位。多年来论者对于护国之役聚讼纷纭,于其领袖人物亦臧否不一,尤其对于唐继尧更是议论最多。

  三、云南护国讨袁之酝酿

  二次革命后,袁世凯的势力伸入南方,当时全国大都在袁氏势力控制之下,唯有西南云、贵等省,未被北洋势力侵入,仍保有相当的独立性。唐氏继任滇督后,当务之急是安定滇局。时袁氏控制大半个中国,且隐然对西南呈合围之势,只要云南一有动乱,北洋军即可长驱直入,进而囊括整个西南,完成袁氏武力统一之计划。因此唐氏督滇后,不改锷之成规,一方面结好云南将领,排除异己;一方面则捕杀民党,保境安民[35],以免除袁氏对他的疑忌。事实上袁世凯对西南一直不能放心,乃藉裁军、缩减军费等手段来削弱西南各省的军力。民国三年度云南军费预算为三十二万余元,四年度则锐减为廿四万余元[36]。军队经裁编后,只有陆军两师一混成旅,宪兵一队,及警备队若干,后又添加礮兵旅、骑兵旅各一,总兵力约二万余人[37]。民国三年五月,袁氏裁撤各省都督,分授将军名号,督理军务,夺其民政,另设巡按使掌理民政。袁氏乃派任可澄为云南巡按使,其作用一为分唐氏之权,一为就近监视。随后袁氏并派其侍从何国华为特使前来昆明,封唐为开武将军,常驻滇中;又派路孝忱为滇军第一师参谋长,暗中监视,以为袁氏之耳目。此时形势是陈宦督川、王占元督鄂、汤芗铭督湘、龙济光督粤,加上驻川边的曹锟第三师、张敬尧第七师,袁氏控制了长江中游和华南,下一步即是进而控有西南。其中影响最大的是陈宦督川,此举对云南构成直接威胁。莫氏以「川滇等省,向无中央军,故派曹锟、张敬尧率师驻川边,以备不虞。今又派陈二庵(宦)率三旅入川。西南军力薄弱,有此劲旅,不足为虑」[38],可见袁氏对西南之处心极虑。云南外有北洋大军环伺,内有袁氏侦探密布,唐氏既非北洋嫡系,其受歧视可知,省内又是军队、饷械两缺,处境十分困难。如果袁真想以武力统一中国,实行中央集权,则下个目标即是西南。若云贵不起而反袁,那西南地方势力只好坐困,或是步二次革命赣、皖之后尘,成为袁氏武力统一下的牺牲品,论者以为这才是云南军事领袖的实际考虑的。[39]

  在这种情形下,唐氏只有一面阳示服从,对袁虚与委蛇,但仍保持一定距离;一面积极准备,扩充实力,并且密切注意袁氏之意图。民国四年,日本向袁政府提出二十一条交涉时,各省将军几乎一致遵从袁氏命令「严防乱党藉端破坏」、「静候中央解决」,而唐氏却在二月廿五日致电粤、桂、湘、鄂、川、黔六省将军、巡按使和护军使,建议西南诸省互相提挈,整理军备,一旦中日交涉破裂,则秣马厉兵,以抗日本侵略。电文只字不提袁氏所谓「严防乱党破坏」一事[40],说明唐氏并非全然同意袁氏之作为。唐氏早年在日时,曾受革命薰陶,返国后又参与云南起义,其立身出处,当然自有打算。时蔡锷任职北京,唐继尧常与之书电往来。据曾任唐、蔡二氏秘书长的周锺岳回忆说:

  民国三年秋,余因病辞滇中道职,奉蔡公电邀,濒行,唐公密谓曰:「袁氏自平宁赣后,拥智自雄,蔑弃约法,取消自治,排除民党,窥其举动,将不安于总统,必有盗国之日。蔡公在京,宁能屈伏其下?异日袁益疑忌,可危孰甚!宜劝其脱身南来,共维国事。」余至京转陈此语,蔡公深然之。及四年秋,筹安会发生,蔡公密电唐公云:「袁氏变更国体,事在必行,关系国家安危甚大,公意若何?」唐公复电谓:「滇中已有计划,请公南来主持。」此类往复密电,悉余所代拟或亲译者。[41]

  此类文件均为私人收转,而交法邮寄递,以避政府检查[42]。从这段资料中可以看出:㈠唐氏对袁颇有戒心,且已有反袁之意。㈡唐、蔡二氏屡有书电往返,彼此声气相投。㈢云南已有反袁计划,且希望蔡锷南下主持。又据曾任护国时期云南督署秘书长由云龙的回忆说:

  两年以来,袁世凯种种专制独裁,唐、蔡已早不满意;迨四年秋冬间,筹安会、统率办事处禀承袁世凯意旨,一切措施趋向帝制,野心暴露,急为之备。时蔡锷调京任经界局督办,因密为要约。[43]

  可见唐、蔡二人既同对袁氏不满,而彼此之间亦有某种默契存在。是以日后蔡锷出亡,方能迳赴滇中,而唐氏亦开诚相与,迎蔡入滇共举讨袁护国大业。

  唐氏心中对袁氏种种作为,早有不满,只因形格势禁,只有对袁暂采敷衍态度,暗中扩充实力。民国四年二月,黔军团长王文华派遣李云鹄至滇,密谒唐于第三办公室,以袁谋日亟,文华对时局,唯唐马首是瞻,请示方略。唐答以袁谋果发,则国必乱,惟滇逼强邻,黔则汤芗铭扼驻于湘,此时只有勤自操练,不可轻露,先取灭亡。并拨械弹若干,以充实王部黔军[44]。可见唐氏之考虑所在。此时同盟会云南支部长吕志伊亦受孙先生命令,回滇活动,唐氏透过赵直斋,表达欢迎之意,并愿聘吕为高等政治顾问。及吕氏抵昆明,竟遭警察厅拘留。邓泰中闻讯,往告唐氏,唐立即约见吕,并言此乃奉统率办事处电,巡按使署所为,将军署并不知情。随后唐乃向统率办事处覆电,担保吕氏无事,统率办事处覆电仍要唐「严密监视」[45]。这说明唐氏对革命党人采取宽容保护的措施,对袁氏则采敷衍的态度。四年八月,筹安会成立,请愿团继起,纷纷劝进,帝制之说甚嚣尘上。唐乃邀军政各界会议,讨论劝进之事,杨蓁首先反对,惟因政界多袁氏死党,唐氏乃戒杨蓁「宜量力无易言」[46]。时各省劝进电文纷上,而滇省则迟迟不发,蔡锷乃由京密电,要唐速上劝进电,免召袁氏之疑。唐氏内心实不赞同一帝制,但是因云南力量薄弱,便不能不多加考虑,于是只有虚与委蛇,亦上书劝进[47]。曾任护国一军秘书长的李曰垓回忆说:「自筹安会发生,云南唐将军继尧,每以良心上过不去为言。抑郁忧愤之态,时形于色。虽限于所处地位,不便昌言反抗,要其志已决,识者早已知其微矣」[48]。同时唐亦曾询其表弟邓泰中之意,邓回答说:「泰中随从将军生死以之,但袁氏果为帝,泰中决意退隐。」唐氏甚然其言,并示不愿臣袁,亦欲退隐意[49]。这些均足以说明唐氏自筹安会以后,反袁之心日坚,只因限于实力薄弱,乃隐忍不发。

  唐氏虽早有反袁之意,但当日仅祭锷及二、三高级幕僚知晓。而滇军久受革命党人薰陶,尤其中下级干部最富革命精神,反对真氏帝制亦最力。当筹安安会成立消息传到云南,慎军团营长等对于袁氏帝制自为,群情愤慨,蔡锷致书梁启超曾言:

  滇中级军官健者,为邓泰中、杨蓁、董鸿勋、黄永社等,自筹安会发生后愤慨异常,屡进言于蓂督(唐继尧),并探询主张以定进止,蓂似未得吾侪之意向所在,且于各方面情形不悉其真相,遂一意稳静。[50]

  此时袁氏在滇中侦探密布,时机未成熟前,唐氏是不轻易泄露的,但是中下级军官不明白唐氏意图,于是乃有激烈行动的表示。据戢翼翘回忆说:「激烈派要唐继尧反袁,万一唐不反袁,他们也会有对付的办法,这真叫唐为难。」[51]当时,董鸿勛、邓泰中、杨蓁邀集李文汉、田锺谷等中下级军官,在昆明西山举行秘密会议,谴责袁氏背叛民国,誓死讨逆,并声言「唐反袁我们就拥护他,唐不反袁,我们就推倒他」[52]。吕志伊回忆说:

  中下级军官,曾秘密在余处开会数次,决定四项办法:1、于适当时期,要求唐氏表示态度,2、如唐氏反对帝制,则仍拥其为领袖,3、如中立则将彼送往安南,4、如赞成帝制则杀之。惟唐是时已决心反对帝制,因极端守秘密,故中下级军官尚不知。[53]

  这段话很清楚地说明了滇军中下级干部的反袁情绪,及当时唐氏的态度。在这种情况下,唐氏若再不表明自己的心态,滇军很可能就有内变产生。在各种因素考虑下,唐氏乃将他长久以来郁积心中的意念表明出来。吕志伊回忆说:「唐一日嘱赵直斋约余前往磋商,谓反对帝制,早具决心,以云南仅有两师兵力,尚不及北洋军十分之一,宜联络各省,多有响应者,始不至失败」[54]。又据护国一军梯团长刘云峰说,自筹安会成立,滇军将领莫不义愤填膺,「各将领时常集议,咸欲举兵讨此叛逆。……会议后,即数陈于唐公,唐公也甚赞成」[55],这时唐氏已表明反袁决心。唐氏甚至还向驻省城连长以上军官表示,对于国家大事,时机成熟他自有决定。一旦国家有事,使用军队,「最低限度如投石入水,要激起一个波浪」;并命令他们「好好练兵,好好掌握部队」[56]。话虽说得相当含蓄,但意思却是谁都懂的。从此,中下级军官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唐氏既已表明其反袁决心,乃加紧反袁之计划,各项准备工作亦在积极进行中。不过由于要避袁氏耳目,各项工作均秘密进行,是以详情遂不为外界所知。现就当时云南军政干部所遗资料,试对此问题做一说明。唐继尧在当时所做的准备工作,最重要的约有下列四方面:

  ㈠储才:举大事者首需人才,护国军之所以人才辈出,唐氏储备培养之功不可没。二次革命失败后,党人除部份东渡日本,余皆无所归宿。此时云南为袁氏势力未及之地,党人乃纷纷赴滇,唐氏并「由沪派员招致在外之李烈钧、程潜、陈强、戴戡、方声涛、王伯群、熊克武、但懋辛等,前后来滇」[57],或任要职、或参内慕、或派至讲武学堂任教,革命势力因而潜滋暗长。曾参与江西二次革命的戢翼翘、赵又新等人,即是于此时来到云南,加入滇军[58]。

  ㈡整军:时滇省只有陆军两师两旅,正规兵力仅万人左右,加上警备队亦不过二万余人,一旦有事不足应付。袁氏防范甚严,唐氏不能公然扩军;然而为了扩充实力,便以补充缺额及防乱名义陆续征兵,戢翼翘即是掌理军队训练事宜,负责训练新兵[59]。除了添编警卫团二团外,并陆续征召新兵,由原有十团兵力,扩充为廿六团,成为日后护国军的主力。另外则于讲武学校招收志愿队学生百余名,并将测量局班员调入该校学习,以培养军事人才[60]。

  ㈢饷械:唐氏曾向德国定购二百余万元之军械,但因欧战发生,仅运一部分来华,却为袁所扣留。四年春夏,滇以编练模范团名义,向参谋次长唐在礼请领械弹一批。九月初旬,似准备秋操及防边为名,派军需课长缪嘉寿、兵工厂长赵伸赴日购买军火[61]。这批军火适于起事后不久赶运到滇,裨益作战甚大。此外唐氏又密派吕志伊赴南洋各地筹募饷款。一面密令财政厅及各县清理各项财政,并将地方枪械,以修配为名,悉数收集解省。复令军械局兵工厂,分别整理旧械,赶造新品,以筹备军实[62]。

  ㈣情报:自筹安会成立后,帝制运动更为加速进行。唐氏乃召集高级干部会议,并决定派员分赴各地,进行情报联络工作。于是派刘云峰往江苏、赵伸、吴中桂往广西,李植生往四川,杨秀灵往湖南,吕志伊往南洋,与各该地同志联络[63]。其后护国军起事,出兵策略及各方之呼应,得力于此者不少。当日这些工作之进行,均秘密为之,以做未雨绸缪之计划,对于日后护国军起义有甚大之助益。当时反袁各派或以言论、或以行动申讨袁氏,但没有一派拥有地盘,握有军队,故云南军界态度异常重要。云南是当时反袁派注目之焦点,其本身有计划有准备,唐氏亦确然有反袁之决心,所以当一切条件成熟后,云南起义乃如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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