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陈作新(3)

辛亥革命网 2018-07-12 14:52 来源:湖南文史资料选辑第1集 作者:阎幼甫 查看:

辛亥长沙光复后湖南副都督陈作新,是辛亥革命时所谓“三湘二杰,十日千秋”的历史人物,笔者比陈的年龄小十七岁,从一八九六年起,便不断和他会见,向来是以父执辈的礼貌去尊敬他的。

  出任湖南副都督

  辛亥年九月初一长沙光复,革命党人临时邀集一些原有默契的开明士绅到谘议局开会,推选焦达峰为都督(焦出任都督是秘密运动中早经决定的)。陈作新忽然当众对焦达峰说:“你当都督,我来当副都督。”焦说:“原议并无副都督一职,湖北也不设副都督,你当都督好了。”陈说:“我不是和你争都督,我只要当副的。”黄锳和陈作新私交很厚,便对常治说:“你的声音洪亮,你就提名推举焦达峰为都督,陈作新为副都督,由大家去决定。”到会的革命党人,正因革命胜利,满怀高兴的时候,听到常治的提议,一阵掌声便算是决定了。

  接着焦都督提出军务部长和民政部长人选,经大家赞成后,即提到都督府地点问题。文经纬主张照湖北一样,设在谘议局。陈作新说,都督府以设在抚台衙门为相宜,该处房屋宽大,居省城中心,办公最为合适。余抚台归顺革命后,可派队去接收布置。随即指派杨玉生率队前去。

  各革命组织的负责人出会场后,又向都督府集会。焦都督提出一系列当前亟待处理的紧急事项,并说,除电报局和湖南官钱局已于起义计划中派出联络组前往监视发报和提款以外,现在,第一,要派遣三个武装和便衣混合组去监视余诚格和藩臬两司,并从速护送其出境;第二,派人接收巡警道和各分局;第三,设立城防司令部。又提出都督府内设秘书监、主计处、顾问厅和督勤处的规划和建立陆军四镇以及镇统人选问题,经逐项议定后,问副都督有什么补充?陈只说要设立一个招贤馆,网罗文武人才,以扩大革命队伍。焦都督说,“重要,重要!”即交秘书监去计划拟办。其时,谭延闿提出设置临时参议院的计划。焦说:“这件事,明天再讨论何如?”谭说:“许多士绅和谘议局议员都认为新邦成立,民主极关重要,应即决定,以安人心。”当时,会议厅的出席人都已疲劳极了,对于这个突然提议,没有深加考虑;仅文经纬说了几句暂时不必设立议会,以免牵掣革命行动的话,也未为大家所注意。临时参议院就这样设立起来了。

  九月初二,陈作新要兼议长,而参议院以军人不能当议员、议长要从议员中推举为词,拒绝了他的要求。陈也不以为侮。宪政派中老谋深算的人多,想出种种方法在两督之间进行挑拨离间。焦的胸怀淡泊,无所不容;陈则被人捧拍利用,和焦直闹分家。他将都督府刚成立的卫队分去一半,另行驻扎,并说副都督形同赘疣,竟闹出向参议院辞职的笑话(都督、副都督不是由参议院产生的)。当时,长沙遍传两督磨擦,直到九月初五我由湖北回湘就军务部长职时,陈才到都督府向我道贺。我劝他率兵去援江西,陈也觉得出省建功,是最好的方法。一场副都督辞职的风波,从此烟销云散。

  援赣声中被戕

  湖南光复后,除北与湖北已联成一气之外,东、南、西三面如江西、两广、川、黔都还在酝酿举义中,亟待湖南与以支援。江西为湘鄂的近邻,若不得手,为患非浅。我就军务部长职后,首先督促第一协王隆中统领立即出发援鄂。同时催第三镇统制易堂龄整军援赣。易堂龄和陈作新同学,且素相契,因而劝易与陈合作,由陈兼任援赣军总司令;并拟以第四镇阎鸿翥所部的一协为援赣军总预备队。陈作新也认为满意。这时湖南军队中传说有所谓四派,即:士官派(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新军派(湖南武备学堂、将弁学堂、兵目学堂和陆军中学的)、旧军派(巡防营出身的)、外江派(日本东斌学堂和外省的武备、陆师、将备、将弁等学堂毕业回湘的)。这四派中以新军派的人数为最多,士官派的旧势力为最大。士官派中野心勃勃的梅馨、蒋国经等和革命党人素无联系,没有能象余钦翼、王隆中当到镇统、协统(余、王都是士官出身,因和革命早有默契,所以能得到统制、统领),心怀仇怨,因而兴风作浪,挑拨是非,离间焦陈;并且骂外江派为“江湖派”。他们阴谋暗杀陈作新,嫁祸于焦达峰头上;再煽惑新军派向外江派进攻,借口为陈作新报仇,最后将焦达峰打倒。另一方面,宪政派中的阴谋家廖某陈某和梅、蒋商量杀焦的计划。传说,宪政派认为陈作新不过是“梦天”作风,嗜酒好色,容易对付,原想去焦不去陈,以免得罪于新军派。蒋国经认为除陈易必倒(就是易堂龄随之而倒),不如将陈一起“切了”。

  辛亥革命时,革命党人多半是淡于权利的,警惕性不高。焦达峰原接到一些报告:有人正在阴谋陷害。焦说:“只要是革命排满,谁来领导都可以。有人接替,我就上前线去。”他还不曾想到敌人不仅要夺他的位而且要他的命。陈作新也接了许多报告,他总疑心焦达峰不容他,决没有想到老上司们将会拔刀行刺。

  九月初十日那天在谘议局开大会讨论援赣和援鄂。会后,都督府接到有许多人在和丰洋火局挤兑的报告(和丰发行一种钱票流通市面,信用素著。那天挤兑,后来才知道就是梅馨等有计划制造出来的)。焦都督说:“要城防司令快派人去弹压,并派人开导一下,说有都督府负责,挤兑的人自然就会散去。”此时忽有人对陈副都督说:“事关省城治安,挤兑之风,平息越快块好,副都督如果亲去弹压,群众看到副座的威风,一定可以放心,不会扩大风潮。”陈副都督忙调卫队两棚,亲自乘马向和丰进发,路经文昌阁附近某成衣铺门前,就有预伏的武装队伍拥出围住卫队缴械;另一大汉手持马刀向陈副都督头上一刀劈去,左额劈下一块,陈拔枪不及,忍痛下马,突入成衣店取得板凳一条,回向杀他的凶手当胸砸去,将凶手砸翻,又在凶手头上一凳砸死,他自己忽又连中几弹,倒地气绝。

  我所知道的陈作新的生平事迹,已如上述。现在就我所能忆及他的作品和琐事约略叙出,以当附录:

  陈作新有一首狂诗:“平生何事最关情?只此区区色与名。若就两端分缓急,肯将铜象易倾城。”可怜他梦寐萦想的“倾城”,毕生未能如愿,而不急需的铜象却很快就实现了!

  陈作新所刻的图章,我曾看见一些。名贵的石质不多,多数是寿山石和青田石。他有一本印谱,名曰“陈大奏刀”,其中有:“英雄无奈是多情”、“戎马书生”、“自称臣是酒中仙”、“温柔不住住何乡”、“但愿长醉不愿醒”、“亦狂亦侠亦温文”、“留与将军作虎看”、“游戏人间”、“觉今是而昨非”、“推陈出新”……据说,他作副都督后,还刻了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上”的图章,我却没有看见。那方“游戏人间”的图章是和“吴斗魁字曰忘愁”一方成对的。因为他用“鬼画桃符”作市招卖字的时候,人家要他书写宣绝屏对,署款仅“星恒忘愁”四字,盖的图章就是他星夜赶刻的阴篆“吴斗魁字曰忘愁”和阳篆“游戏人间”。这位曾经哄动长沙的怪人——吴斗魁,只有熟人才知道是陈敬臣的玩艺儿。

  最有意义的作品,是陈作新临难前二日写的两副对联。九月初八他写了两副对联送把成邦杰和我。联语是:“练兵先练将,擒贼必擒王。”联旁的跋语是:“日前与诸友谈北伐,成邦杰将军谓:擒贼必擒王,宜速进中原,直捣燕蓟,系组孱王颈上,饮马兴凯湖边,方可成犁庭扫穴之功。顷因筹备援赣,同军务部商谈整军;阎幼甫将军谓:练兵先练将,务使全体将校都能学识充足,技术娴熟,然后能收强将手下无弱兵之效。因思“练兵先练将”与“擒贼必擒王”二语,确系革命建军与北伐作战最重要之指导原则,巧合成对。爰制线篆联,分贻两将军,以当息壤。辛亥九月初八日陈作新识。”加盖了名章和“推陈出新”闲章。他赠我一联,因九月初十事变仓皇,不知流落何处。成邦杰同志在民国初元即身殉革命。如果赠成邦杰一联,尚能人亡物在,亦可算是辛亥革命时期一件有意义的纪念品。

  我之所以惜陈死得太早,纯是对他的艺术而言。陈作新书画篆刻都想学郑板桥。学郑要先具备能写四体书,又会画兰画竹。陈的基本功夫已经初步打好,如果真能以他所说,加工练习二十年,则推陈出新,可能驾郑板桥之上。

  又陈临难前刚要出都督府,遇到我骑一匹英国种枣骝马回部,陈即换借我的坐骑乘去。陈死后,这匹马为谭延闿所得。谭素精马术,而马竟不驯,无法乘用。后来沈秉堃北伐过湘,谭将马赠沈,沈亦不能骑。及北京宣布共和之日,马忽倒毙。沈曾有信谢谭,叹为异事。一九一七年我回到长沙,有一次和谭聊天。谈到“功成身退”,谭因此又谈及陈作新临死时所骑的那匹马。谭是迷信最深的人,他说,那匹“灵畜”,不事二主,可谓功成身退,暗中也是骂我始终不愿和他沆瀣一气。谭原不知道那匹马在革命过程中最初是属于我的。

  又传说陈作新和焦达峰闹意见后要辞职。在辞职信中有:“自作弓藏之谋,免遭狗烹之祸”等语。他原以为焦不容他,哪里知道“鬼瞰高明”,焦亦同罹兔死鸟尽之祸!仇敌固在彼而不在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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