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延闿的生平

　　我和谭延闿志不同，道不合，既非朋友，也无恩怨，仅仅在湖南光复初期，同过几天事。其后，仍或接谈，与其亲友接触则较多。兹就见闻所及，对谭的生平，作一鳞半爪的记述。

　　谭延闿，号组庵，又号畏庐。一八七九年(光绪五年己卯)出生于湖南茶陵县一个大官僚地主家庭。他的父亲谭钟辚，字文卿，咸丰年间的翰林，做过御史。后由左宗棠保荐，调任甘肃布政使。当左经略西北时，谭钟麟对左军粮秣的供应非常卖力，做到了“飞刍挽粟”，不避艰难。在西北作战，粮秣极为重要；所以左宗棠把谭比之肖何，保举他做到陕甘总督。随后调闽浙总督、两广总督。谭钟麟生有五个儿子，谭延闿排行第三，他和老四、老五都是庶出。谭延闿少年时代读书，所从的都是名师。他很聪敏，十多岁就成了一个有名气的公子。谭钟麟任两广总督时，就在他父亲身边出谋划策。当时社会上流传着“三公子”的称号（谭嗣同，陈三立，谭延闿。谭嗣同是湖北巡抚谭继洵的儿子，陈立三是湖南巡抚陈宝箴的儿子。他们三人都随宦在各人父亲的身旁，也过问政治，所以出名。谭延闿是其中最年轻的。）

　　谭延闿小时，最为他的老父所钟爱。他的两个哥哥都是蹲在家乡吃地租的。四弟死得早，五弟名叫谭泽闿，擅长书法，字仿翁同和，经谭延闿极力吹捧，便成了书写名家，也以好吃著名。谭延闿的老婆，据说是一个温顺的女人，夫妇感情很好，在谭第三次督湘时，死在上海。从此，谭延闿成了鳏夫，一直到死。他断弦后，有许多人为他介绍续娶，他便念出他的悼亡诗：“故人恩义重，不忍更双飞”，加以谢绝。谭延闿有好几个儿女，他的儿子谭伯羽，经蒋介石提拔，做过经济部次长。他的女儿中有个名叫谭淑的，嫁给袁树勋(字海观，湘潭人，曾做过两广总督)的第六子，谭淑的字写得好，学他的父亲写钱南园派。另一个女儿经蒋介石做媒，嫁给陈诚做老婆。

　　谭延闿的发迹

　　谭延闿中举后，到北京会试。其时湖南人京宫中有两大巨头：一是瞿鸿机，协办大学士；一是张百熙，礼部尚书，后来改称学部大臣。这两人都是他父亲的好朋友。瞿、张两人很想提拔他，便对他说：“清朝二百余年来，湖南没有出过一个会元。湖南会馆有一笔奖金，曾积存到二十多万两银子，准备奖给新来的会元。但是这笔款项近来挪用一空。如果出了会元，同乡京官就无法应付。因此，湖南举子想点会元，辄为同乡京官所阻挠。你如果声明不要这笔钱，我们就没法使你得到会元。”谭延闿是阔公子，想的是会元，并不为钱。据说他曾遍请同乡京官，声明：如果他得到会元，就愿把这笔积存下来的奖金捐给会馆，由会馆去处理。由是得瞿、张两人之力，谭延闿果以会元魁天下，接着点翰林入词馆。

　　清末，要求立宪的风潮从各方面袭击而来，清廷被逼得不可开交，不得已筹备立宪，先设立各省咨议局。谭延闿看到“富贵逼人”的形势已经到来，就凭着他固有的政治资本——世家子弟和乡绅地位，大肆活动。他有各种条件：第一，他在抚台和藩台衙门走得通；第二，他父亲的故交和门生多；第三，他的科甲同年在省里很多。湘省大绅士王闿运、沈让溪、王先谦、叶德辉、彭青藜、龙湛霖、吴雁舟诸前辈，都是可为他帮忙的。谭三少爷请客送礼，有的是钱。所以他想得到的湖南咨议局议长一席，有如探囊取物，伸手便得。

　　谭凭着家世和科甲出身，攫得湖南咨议局议长的高位以后，在官场中，便左右逢源，扶摇直上了。

　　辛亥革命时期的谭延闿

　　清廷的腐败无能，到了西太后专制的晚年，更撑不住了。其时政治运动出现了三派：一、保皇党，二、宪政派，三、革命党。在清廷看来：保皇党受到打击之后，已无能为力。宪政派，是一些改良主义分子，可用利禄笼络之。唯独革命党不妥协，不怕死，难于应付，必须坚决铲除。

　　谭延闿虽是一个搞政治活动的人，但对上面所提的三派中，和宪政派的人接触的机会多，近墨者黑，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宪政派。辛亥革命高潮汹涌，他参加了铁路民办的运动，几次奔走北京，不得结果。武昌首义成功了，湖南绅士中黄忠浩和谭延闿两人实权最大。巡防营掌握在黄忠浩手中，咨议局由谭摆布。在长沙的革命党人，想把这两个人联络好，作为臂助，甚至指望他两人能够站到革命旗帜之下，并愿以高位让给他们，借以减少革命的阻力，曾经文斐、吴作霖、易宗羲三人去和黄、谭两人分别洽谈。黄表示他将学曾文正，谭则唯唯否否，对革命并无热情。湖北军政府派来代表庞先志、蓝综两人，由左益斋介绍和谭面谈。庞、蓝告诉谭：湖北的咨议局议长汤化龙参加革命，已被任为军政府民政部长，劝谭乘势赞助革命，借以取得湖南民政的领导。谭虽心动，但表面上仍是吞吞吐吐，暗中却在积极布置，企图抓到民政部长。九月初一湖南光复，他抓到了民政部长，并不满足。就在当夜他又提出设立临时参议院，自任议长(湖北并无参议院)。当时焦、陈被他朦住，让他用浑水摸鱼的手法搞出了一个临参，还导演了一幕“都督发令条例”的丑剧，湖南文献资料中有记载，不赘述。

　　焦达峰、陈作新是湖南辛亥起义的首脑。他们被杀后，谭延闿继任都督。杀害焦、陈的主使者是谁，当时传说不一。有人说，谭是主使者；也有人说，谭只是杀害焦、陈的反贼们所抬举出来的傀儡。谭之为人，深谋远虑，阴险叵测，而又野心勃勃。梅馨是杀害焦、陈的刽子手，谭延闿任都督后，对梅不仅不加究办，反而重用为第三师师长和长宝镇守使，蛛丝马迹，说谭是杀害焦、陈的幕后主使者，是有一定的依据的。至于说谭是被人抬作傀儡的，显然是庇护谭，为他开脱罪责的借口而已。

　　谭和焦、陈，本无渊源。在焦、陈时代，谭尚貌似谨慎。焦、陈被杀，谭即取而代之。从此，谭在二十年政治生涯中，居然覥颜挂起革命党的招牌，以革命先觉自居。

　　有人说谭延闿在光复前，曾到天心阁和新军代表讲过话。据我所知，绝无此事。谭和文斐、吴作霖、易宗羲都是朋友，谈话尚且吞吞吐吐，怎肯正式和新军代表见面呢?事实是焦、陈被杀后，新军起讧，周震鳞曾经作为谭的代表，拿了几万元去劳军，向新军讲了话，遂搞成张冠李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