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林自述（2）

　　四、奉孙先生之命回国

　　镇南关之役后，我又奉孙先生之命回粤带陆领、谭义、陆澜清等人来受训。认为这是我目前的第一要紧工作。于是把陆、谭等一行七八个人匆匆带到新加坡。见过孙先生后，加入同盟，又是一行七八个人匆匆回粤。临别时孙先生还多方训示，其要旨是如何集中革命力量，如何联络内地同志，又给我个人一封介绍信，承回国之便，带去见冯自由。我们取道暹罗，作了一个小转弯，然后回国。

　　过暹罗境时，得知毅生、何克夫两同志在暹罗教书。正要拜访他们，却无端飞来横祸，在马路上负了重伤。真是祸不单行，方才军前新败，又在客途中负了重伤，负伤的缘故是：在要往访胡、何时，雇得一辆小车在马路上闯，左边要回避相撞的马车，右边又撞来大蓬车，一下子来不及躲避，为大蓬车所压倒。因伤羁留，把归期延搁了3个月。当时伤势严重，百般医治无效。其后碰到一个和尚给我药丸两枚，冲酒服了，顿时消肿。再过几日，便安然无事痊愈了。我很感激那位和尚，原来他也有一段伤心史，然后方出家的。在民国建立前后年间，我曾叫茶园仔去追寻，卒之不见踪迹。

　　到了伤愈回国，同船中有陈景华诸人。景华在暹罗办得一间《华暹新报》，提倡革命，这时被解出境，刚巧与我同归。到达日，凭着孙先生的介绍信往访冯自由。次日，自由再介绍我往访陈璧君。她与仲实在香港山顶租得一屋，俨然作同居生活了。据说，他们住在山顶，好来试验安全炸弹。我再拜仲实为师，跟他学制炸弹。其后知道他们所试验的乃为喻氏法。喻氏法是：弹药分上下两部，重要的是下一部，实以地南米（dynamite炸药），酌量加上若干条雷管，谓之爆炸部；次要的上一部配以盐酸加厘粉，临施用时插上一条储硫酸水的小玻璃管，谓之发火部；在平日安置很安全，为大将军喻培伦所发明，世谓之喻氏法，又称为安全法。把喻氏法学成功后，乃回到我的老家大塘。首先是联络老同志。老同志中最密切的首推胡毅生与朱执信两人。其后由执信介绍认识莫纪彭，又其后认识徐宗汉。回忆得起的，不出这几个人了。纪彭时时来到大塘，是患难中一个最关切的青年朋友。我们一见面就彼此留下深刻的印象。那时他生得很活泼又漂亮。他对于庚戌新军之役，辛亥三月廿九之后，以至缔造民国，都喜欢独当一部分事情。到了民国建立以后，曾为着一个政治问题弄得执信着急，执信对我这样说过：现时是无办法的了，除非把他找出来，岂知他竟不来。宗汉是女同志，记不清楚在南洋新加坡或南归以后认识她，与我同是家在河南，是豪绅李庆春的第二媳妇，又是年纪轻轻的，与姊姊慕兰做成妯娌行，先后加入同盟会。妹妹比姊姊更热心。像她生长在豪绅富商之家，真是侯门深似海，为了革命大义，与我们往来，在当时不是一件平凡的事情。其次是招收新同志。自从陆、谭等一部分同志来加盟以后，又添上李就、黎炳球、刘世杰、潘锦等几位，加强了革命力量。此时工作，还要普及到民众层。有一次，召集领导层筹商如何唤起民众的方法，大家一致主张，搭一座大戏棚唱大戏（即粤剧，唱小武的叫陈铁五，他是洪门中人），在戏剧中串演排清故事如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以燃烧起民族复仇的恨火，必能触目惊心，届时一定能够动员起来的。于是大家议决，戏棚的地点选在顺德的龙江。头班名剧演出，四乡民众来观剧了。于是每日锣鼓开场前，在棚的正中搭起演讲台，在台上演讲三民主义。前来听讲的民众川流不息，激动得热度高涨，快要达到沸点了，又于是开始招收革命党徒。手续愈简单愈好，只要在盟约上签个名字，或打下一个指模，就认为是新同志。几日之间，前来加盟为新同志的共有几千人！真是如火如荼，民众给我们唤起了。到了第四日，我们知道清廷官吏再不能装聋作哑，装做龙江没有发生这一回事情。他们派了大队人马到龙江围捕。双方对抗，结果，由我们让了步，为着保护千千万万民众起见，让他们占领那座戏棚，并放火把它烧了泄愤了事。结果，我们损失了一座戏棚，此外别无损失。到了民国元年，都督胡汉民以政府库银7000元赔偿当地龙江乡人。

　　五、由庚戌新军之役至缔造民国

　　自从顺德龙江演戏大闹一场，革命势力已笼罩了南海、顺德、番禺各县属。南海属起自太平沙迄西江一带，由潘锦同志负责；顺德属乐从一带，由陆领同志负责；而我在番禺属大塘，恰像居于中心地位，联陆、潘两方为一气，造成一座革命的很坚实又便利的地盘。在革命史上，有庚戌新军之役，是南方支部发动的，主要人物为倪映典，副为其乡人方楚乔。到了运动快要成熟之日，又来了一个卓著人物赵声。由支部派出的有朱执信、陈炯明、莫纪彭、黄侠毅（汉民先生第七妹）、徐宗汉诸人襄助其事。在这役中所租机关，其始为城内天官里，次为城西宜安里，再次为城东清水濠，又次为靠东堤的同庆坊。除运动新军之外，连带旧式军队巡防营也连络上了。由姚雨平、张录、邱锦芳诸人负起一部份责任。我与陆领二人预备统率四乡队伍在外围响应。义旗举起，便内外出击，准备一举而占领五羊城。那时革命声势的浩大与普遍，工作人员的紧扣与和洽，可谓革命史新写的一页，但还是失败了。在孙先生的自传中说：庚戌新军之役为第九次之失败。又说：此为同志们之失败，意义是深切的。

　　是役中像倪映典那么重要的人物，也能跑来大塘与我们商量，居然旁若无人。曾记有一次由一位山东同志李君（忘了大名）引路，他们俩大摇大摆，从广州来到。映典生得高长，面庞瘦削，两边颧骨隆起而常带微微的笑容，穿得一身灰绿布袍。大家都赞他，说道：倪秉章有文武全才。而他留给我的印象，事隔33年，脑筋中从未磨灭过。他在牛王庙殉国的噩耗传来，我们于万二分悲愤交集之下，为了践履约言，在大塘竖起义旗，与清廷水师提督李准鏖战。敌我相持仅有一小时，强弱悬殊，那里敌得过他。敌人冲入大塘来，党旗多面被搜，军械缴去，还要虏去十几个乡民。不几日后，又来查封祠堂——调元堂。同时把乡人开的一间安益当铺，连坐查封。后来汉民都督偿还5000元与安益当铺主人，然而已为革命牺牲多年了。

　　新军之役失败之后，外间忽报有两位生面客人要来拜访我们。一个是陈炯明，另一个是外省人。据说，他们两人正在长堤马路上跄跄踉踉过海来河南，给我的部下马奇看见了，他是与陈炯明相熟的，乃邀同来到大塘，同时，山东籍李同志也追踪而来。这位李同志是一位大力士，能将重30斤大石锁上下抛弄。他即使亡命到大塘，仍然表演抛弄石锁的小把戏。接着还有许多新军同志，他们见到最初来的外省人，个个要上前行礼，乃知道这位外省人就是久仰大名的赵伯先（即赵声）。据别家史料：初四日午后，赵伯先、陈炯明与方楚乔、龚石云到了高第街宜安里，郑赞承仓皇来报告，外间要捉拿赵伯先，此处不可久留。莫纪彭陪赵、陈等过河南，先到守真阁，再到潘达微家，又再到李应生的牛奶场。在牛奶场执信赶到，开了一个临时会议，会后赵、陈等乃到大塘共谋再举云。马奇所称长堤马路或是误忆，总之是在路上——由牛奶场至大塘大路上，碰见他们二人。亡命客聚首一堂，留他们住宿一宵。次晨，设法送他们去香港，回南方支部。因为赵、陈二人不敢露面，只得选择一条间道，叫林驹带了大塘乡民10馀人，再雇一只有蓬小艇，伪装成乡下人，一起赴九江趁墟。艇头与艇蓬摆得谷箩菜萝满载，赵、陈等伏在艇的中心，不动声息，居然从风声紧迫里平安穿过，在九江转海轮，出关了。

　　翌年，为辛亥三·廿九之役。陆领与我二人仍然照着前一役所未达成的任务继续进行。大塘方面，事前派出许多同志，分担租赁机关及运送军械等工作。其时，毅生与执信来图谋大举。因为毅生的一部先锋多半是从大塘同志挑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