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林自述(3)

辛亥革命网 2018-09-03 10:23 来源:广州文史 作者:莫纪彭笔录 李业宏整理补充 查看:

李福林是国民党政要,早年结识孙中山先生并加入同盟会,拥护孙中山先生,曾参加过镇南关之役、庚戌广州新军之役和辛亥三·二九之役,以及光复广东、护法运动、驱逐旧军阀莫荣新、平定商团叛乱和刘(震寰)、杨(希闵)叛乱诸战役。

  七、驱逐莫荣新之役

  先讲点历史背景。先是,陈炯明以党的力量为力量,向陆系交涉得20营粤军,给他做援闽之用。这是护法初期——北洋海军来粤未久的时期。党的意思,认为党的武力太薄弱了。广东虽然叫做革命策源地,二次革命失败后,给龙济光盘踞了若干年,帝制取销后给陆荣廷一系又盘踞了若干年,一直到了护法之役,借助于反革命所盘踞的地盘以为地盘,仍不能有所作为。所以粤军援闽,在党的方面,是寄以无穷希望的。民国9年援闽粤军回来了,这一役,时人称之为粤军回粤之役。

  是役发动之初,执信已奉孙总理之命从上海回来,把各方面的情况告诉了我。他对我说:这一役是恢复党的武力,恢复广东为党的地盘的一个大转机。届时,援闽粤军从西线发动,我从东线—省河,及时响应,必收内外夹击之效。他又说:帮助援闽粤军回来,即等于帮助陈炯明回来,必定造成他的势力,于党为祸为福,事在未可知,但是……末后,他再告诉我,到了广东督军及省长成了问题,个人千万不可涉入,其结果必定造成内争。他的话即止于此。我一生佩服他,当然遵照他的指示做我的方针。

  援闽粤军快要攻进粤边,双方军事到了紧急关头。忽然传来了一个凶讯—朱执信在虎门遇难了!真如晴天霹雳。在虎门遇难经已证实。事缘战事起时,党中同志分头向各后方发难。执信与何振两人到了虎门,为排解民军争议事,不知是否一时误会,或是为敌人暗算,于乱兵中,何振逃生而执信不免于难!那时,党的方面,派人促我发动,日紧一日。相反的,莫荣新又不断有人来侦察我的动静行为。我陷入两方面夹持之中。有一次,毅生到我的家里,殷殷敦促。我却无端声色俱厉地得罪了他,我向他说:朱执信不是死了吗?自己人反对自己人……毅生听了我这番话,愤然而行。这是很难怪的,他不是不明白我的宗旨,只是不明白我当时的背景,毅生来时,我家中已先有两个客人,一个是吕公望,一个是杨永泰,两人都是莫督军的耳目,他们在楼上,我在楼下与毅生招呼。这就只好让毅生误会一时了。客人辞退后,我马上叫黑鬼齐(名字是曾克齐,这是他的混名,是个工程师)找毅生回来再谈。他是转到陆领家中,不肯再来了。据说,疑我要出卖他。只好让他再误会一时了。到了民国9年(1920年),农历八月十五日终于解除毅生对我的一切误会,并答复了党对我的一切期望。是日,与第三师师长魏邦平在河南对莫荣新宣告独立。这一行动,时人称之为李魏独立。

  援闽粤军已经推进至河源,在河源与陆系桂军作殊死战。不过,时间是有利于桂军的,他们的一支海疆军已赶上增援。这支海疆军是李根源所统率,在海南岛训练有年,故名为海疆军。如果听任海疆军增援河源,时间于桂军更有利,还有他们的广西大军,正赶紧从西江开调。情势已分明十二万分严重!我知道“弹簧机构”要伸张的时候已到了!既已商得丽堂师长同意一致行动,遂于是日宣告独立。

  第一件事是派兵到三水河口,把驻扎该地的桂军二营缴械,断绝其西江援兵。第二件事,封锁省河内外交通,阻截其给养来路。在战略上,是釜底抽薪;在战术上,是隔河布阵。陆系桂军忽然受了这个无望的大包围,粮尽援绝,必然坐以待毙。至此,莫荣新知道大势已去,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决意收兵退出广东。临走前一日,把督军、省长两颗木印送过河南,要求我们让他安全出境(他一年前已料到,恢复两人交情,可以留一条后路)。于是网开一面,由他与他的残部向西归 去。援闽粤军回粤卒告成功。在我看来,这一役应该称之为驱逐莫荣新之役。对莫荣新送来的那两颗木头印,还要处置呀!只好星夜转送留粤北洋海军……海圻舰舰长汤廷光。北洋海军自从护法南来,人事变动很大。到了驱莫之日,粤籍各舰长皆站在我们的一方。这两颗木头印送给他们最好不过。翌日,汤廷光接印视事广东督军兼省长。这两颗木头印我是不会要的,是遵照执信遗言,避免引起内争。不过,我于这一役,倒无意中受了两个叩头。第一个是洪兆麟,他是陈炯明的第二师师长,他的第二师开到广州之日,马上来到河南感谢我解救了他们在河源之厄,向我叩了一个头。第二个是张开儒,他是大元帅府时代的陆军部长,次长崔戟勋给莫荣新枪毙了,又把他收监。我们赶走莫荣新之后,马上把他放出来,他又来河南向我叩了一个头。

  帮助了粤军回粤,恢复我广东革命地盘,是党的大收获。在这一役之中,朱执信牺牲,是党的大损失,也是对我无可补偿的大损失。我失了执信,如同失了手足。就以几点小事而论,他在上海回来时,为我策划独立,为我策划饷源,他是要源源接济我。一旦殉国,我便无人依靠。临时向普益公司借得12万元,又向香港各友人借13万元,七凑八凑做成功李魏两军独立的军费。这笔独立军费到了向陈炯明报销,只批准18万元。以省库支出绌为辞,李魏独立的军费成为悬案未还!

  八、民国11年北伐

  民国9年(1920年)驱莫后,恢复了革命策源地。同年,在广东诸同志及残留的国会议员迎接孙总理南归,回驻河南士敏土厂。我奉命以所部再任拱卫。事隔三年,仍荣膺旧职。三年前,我护送孙总理上海轮的时候,他不是说过“我们他日必定重逢”这句话吗?如今我们真的在此地重逢了!不久以后,孙总理被选为非常大总统。总统府要设在观音山。这是陈炯明的防地,于是把拱卫的责任,交付与陈部洪兆麟、李云复两人。我不敢说,日后的乱萌,谁人可为之消弭。但是,我敢说,6月16日那一回事,对负拱卫责任的,有何等关系!读我本篇史料的必定同一痛心。

  孙总理就任非常大总统后,即行筹备北伐。我向总理请缨,愿为前驱,即蒙批准,率所部先开韶关。

  我军开拔有期,陈炯明不肯发给开拔费,连弹药被服及一切辎重军需概不发给。他已明白宣示与我为难了。而且更进一步在孙总理面前诋毁我,说道:他哪里肯离开他那块河南的老地头,只是说谎而已,但是孙总理却一点也不为他的谎言所骗。既然无法给我捣乱,乃指使其手下陈达生、金 章、张醁村三人由邹殿邦带来河南,肆意施其利诱之计,劝我不要听孙总理命令开拔北伐。如能改听他的话,中止北伐,去年独立的军费25万元照加一倍补还。又可发给弹药被服。倘若不信的话,现在有陈、金、张三人可为担保云云。简直是看不起我,把我当作小孩子侮弄。其结果惟有加强我的决心。陈、金等走后,我的部队即于次日开赴韶关。饷械两项都短绌,乃一面托邓泽如、林丽生两同志介绍,向南洋兄弟烟草公司揭借得5万元,以河南同福西后街住宅作抵押;一面由鹿步司民团长池玉臣介绍,与富商梅普之揭借2万元,无抵押;又一面向大塘李族祖尝下,借得1万元。于是,民国11年(1922年)北伐请缨之愿竟偿!

  北伐大军既出粤境,师行顺利。赣州既下,方要推进,忽报大本营秘书长胡汉民先生亲来赣州,事出离奇,赣州以南连月沛然大雨,往来官道通通为雨水所浸没,不能行人。大本营秘书长何故褰裳而来?那知他是来告知事变的。一路上从水深过膝,奔驰而来。据报告:民国11年6月16日,陈炯明叛军攻击非常大总统府,孙总理已下兵舰声罪讨逆,听完了胡秘书长的报告,我们惟有一致回师讨逆。就中许崇智、朱培德等最为激愤。在一致同仇之外,只有第一师的团长陈修爵别有肺腑,独持异见,而且威胁该师师长梁鸿楷退返惠州。于是由许崇智总司令下令,北伐大军全军回师。

  在始兴,前哨已经接触,敌军已在始兴布防备战了。敌我激战数小时,敌军败退至大桥。大桥是敌军第二度防线,我军乘胜追击,敌又败,退至韶关。此时,敌凭险据守,顽抗不再退。敌我在韶关各据阵地,相持一月有馀。我以孤军回师,无援又无饷,子弹伙食均成问题,遂决计转移阵地,集中南雄以待时机。至此,民国11年北伐乃告一段落。当此孤军前后受敌之际,我与参谋长李朗如同宿一村屋中,他在夜静诈作如厕,意欲私逃。我发觉有异,乃对他说:如怕死,不如坦白说出。乃放他逃去。还有九弟李芳及从弟李雍亦各自临危逃去。回粤后,均扣留查办,本应军法从事,二姊苦苦哀求,乃从轻发落,这是后话。

  九、率军开入福州城

  回师转进南雄,又是革命低潮,最黑暗的日子。革命军入福州城,低潮又激荡为高潮,转为光明的日子。所以革命军攻入福州,孙总理传令告诫三军。令文中有这几句:“必须保守福州!必须巩固福州!盖福州为革命续绝存亡之关键也!”

  下文分述革命军入福州城前后经过:

  我军滞留粤北有时,某日,大本营秘书长胡汉民、总司令许崇智、军长黄大伟和我率同各所属部队离开粤北。经过赣南的三南,即定南、虔南、龙南三属,转到粤赣闽交界的瑞金城。在瑞金城开了一个军事会议,筹商进取福州大计。大计既定,胡汉民即日迂道汀、漳转赴上海。因为我们进取福州须向孙总理详细报告,劳汉民先生亲自一行。他去后我们在瑞金城誓师。时为民国11年旧历7月15日(1922年9月6日)。当时我们在城郊宣誓有众,城厢内外满街闻爆竹之声,就像预为我军祝捷一般。其实是日乃旧俗盂兰节。大军始动,吉兆已来。军行20余日,所经多是无人的山路。师次闽北古田城,城中敌人凭城抗拒,激战22小时,败之,遂占古田。敌军有营长一人因战败投河,古田城的县长又以城陷投井。我军开进县城,仅驻扎半日,即行离去,推进福州。先是,福建民军王永泉部驻延平—福州的正北,与许总司令有联络。当我军推进当中,王永泉曾献一策,要求我军折而南行,先攻下上杭,再南取粤,是一种回头马的下策。不知以何理由,许总司令颇以其策为然。我不得不提出反对。理由是:假使回师攻上杭而不下,又假使王部中途有变,我军这时岂不是前后受敌?这一策不但是最下而且是危险的,万万不可行!许总司令幡然有悟,改听我言,仍照原定计划向福州前进。由是,兵分两路:第一路许总司令汇合延平王永泉部从水口直逼福州。第二路黄大伟与我出古田,从间道直取福州。计我军自瑞金开拔,东行至古田,时为农历八月初旬,而我们一路自古田出发,南行至桐口,时为8月下旬(1922年10月中旬)。行军月余,一路急行军,所走间道全是人迹已废的山路。不仅四野无烟火,一切给养也无望。而路途举足荆莽,又险峭难行。士兵为前后岩阿隔断,相呼而不能相应。前头失足坠崖,后头赶至,俯瞰千仞无底,担架兵束手无策,为军中习见的惨事。行军在这样的荒区已有兼旬,无法与友军取得联络,成了一支既饥且疲的孤军。这样的一支孤军到达桐口之日,立即遭遇强敌。

  敌军为史廷扬,是福建督军李厚基的一个师长。所部万人在桐口据险迎战。我军自瑞金出发,全军人数仅有7000人,自分为两路,我们一路仅有3000。敌我既然众寡悬殊,劳逸异势,情况紧急,已摆在面前了。我正在料敌,手持一根旱烟筒,把熟烟装上去,抽了几口,仍要再抽。黄大伟(这个曾共患难和并肩作战的战友,后来不堪利诱,当了大汉奸)挂上满脸愁容走到我的跟前,慢声说道:还在抽烟吗?登哥!我们今日不知明日事了!我放下烟竿,对他说不必害怕。于是随手把地图摊开,指给他看。这里有一条小间道,可以斜出敌后,到距离福州十里的洪山桥!

  于是分出一支奇兵千人,由林驹率领袭击洪山桥!8月21日上午4时,我军正奇两面,同时出击。敌我始则争夺阵地,继而肉搏冲锋!如是反复无数次。淋离酣战至于夜分,未有胜负。这时突然发现敌人向我后方作大包抄,其兵力与敌正面相当。前后夹击,陷我于绝地!敌我已到生死关头,我军官兵全力击敌。在锋火交叉点,常听到我军宁死不退的喊杀声!由是,士气愈战愈坚,锐不可当。正在这时,飞报:林驹已占领洪山桥!全军欢呼雷动,遂承势大破敌军。清晨,遂振旅入福州城。

  敌军未败前,李厚基正在衙门吃他的隔宵寿面——他是前一天做寿的。洪山桥占领后,闽侯县县长仓皇告急。门者不纳,以大帅正在吃面为言。县长急不待通传,闯入李的食堂。李仍不相信,取地图来看,看后又要再吃粥,还一面说:难道革命军从天外飞来!县长告知他,革命军已进了城门了!叫人往验,回报:果然!才放下粥碗,狼狈出走!(李走上兵舰,舰长索李10万为买命钱)因此,我军入占督署,食堂前粥面犹热。

  革命军开入福州城,城中男女老少填街塞途,熙来攘往,好像不知有战事。及见军容甚盛,人人争取茶点和水果欢迎革命军。青天白日旗在城头招展。猝然有哨兵前来报道:敌人反攻福州城!原来李厚基出走时,城厢内外还有守兵数千,会合史廷扬残部反攻,图谋最后一逞。敌军利用城外阵地,集中力量向西门急攻,来势之凶,好比一群受了新伤的恶兽,扑回老巢!我手持本军大旗当先,大伟在后督战,发出命令:只准前进,不准后退,退者枪决!以示必胜的决心。敌人连环来攻,亘7昼夜。正当战事剧烈时,留城外国人士日间登城楼观战,常向我军鼓掌,赞叹不已。到了第七日,许部的先锋团,孙本戎部,从水口赶到增援,敌军终于崩溃,战事至此结束。

  我们向孙总理告捷。遂有前述,孙总理告诫的几句话,就是孙总理据报电令三军的。那时时交冬令,军中缺乏御寒衣具(我军推进至水口,截获敌人被服一宗,仍不够用),而军饷又十分拮据,三军有冻馁之色。总理乃饬将上海环龙路私宅,向银行抵押数万元,用备士兵冬衣。冬衣送到福州,军中咸为感动,因知身上穿的原是领袖典质住宅换来的。我还得到孙总理奉颁西装全套,并附以孙夫人亲笔一函。她在函中写道:“这套西装是总理的便服,日中所常穿的,解以相赠。”惟有感谢不已!这解衣盛事,人人争相传诵以为荣。

  军事既定,及于政治问题。我向许总司令献议:请林森之子超公为福建省主席。这里还有几件珍闻:

  一是我的一军,军械比友军为劣。中有一种旧式枪枝叫做“万里夏”。枪既旧式,子弹极难补充。乃事出希奇,福州子弹库存下这类子弹甚多,恰够我军补充之用。一次补充后,库中已一粒无馀了!

  二是我们进入督军上房,古画及古董琳琅满架。秘书陈藻卿在诸珍品中,检去岳武穆精忠遗迹一巨轴,名人题跋极多。又发现一帧罗两峰的画,我在李耀汉的书画库习看其所藏的“鬼趣图”颇能辨别罗画的真膺,随便检存作纪念。又古剑一把,装璜巧工精致,剑匣镂金。其锋利如新发于硎。

  三是我们占领福州之日,陈炯明在广东闻讯,一夜未睡,一个人独自徘徊于寝室以至天明。这事是后来一位同志告知我的。

 标签: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

关于我们 | 联系我们 | 合作支持 | 网站地图 | 网站律师 | 隐私条款 | 感谢表彰 |
2008-2024 武汉升华天下文化发展有限公司 版权所有   鄂ICP备19017968号-1

鄂公网安备 4201850200407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