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业救国的吕岳泉

　　在参加同盟会的浦东人中，吕岳泉可以说是一位“另类”人物，他通过实业救国成为上海保险业的大亨。

　　吕岳泉（1877~1953）南汇县张江栅东吕家湾（今浦东新区张江镇）人。浦东同乡会常务理事，华安合群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创始人。约在1910年加入同盟会，是同盟会的老资格会员。

　　光绪三年（1877年），吕岳泉出生于吕家湾一户只有两间草屋的贫困农家。6岁那年，父亲咬咬牙勒紧裤带将他送到张江栅义学，希望他读书识字后能改变人生命运。但天不作美，他只读了三年书，9岁那年，父亲就因贫病交加撒手西去。孤儿寡母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成了难题，哪里还能继续上学读书，小岳泉就此辍学回家。后来，生活日趋艰辛，母亲经人介绍赘了个摇船老大进门，从此吕岳泉小小年纪就跟随母亲姐姐在继父航船上帮衬干点杂活苦度光阴。

　　吕岳泉虽然辍学了，但他自小很有志气，稍有暇闲，就埋头看书读经、练习毛笔字，刻苦自学。12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就此开始改变了他人生之路。一天，他家的航船最后一个航班到了码头，乘客都上岸走了后，吕岳泉开始打扫船舱，蓦然发现了一只旅客遗忘的黑色皮包，他和母亲打开一看，包里除了银元、银票外，还有不少单据之 。吕岳泉对母亲说，客人把装有这么许多贵重财物的皮包丢了，一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这是攸关人家性命的事，我们的船不能开走，一定要等失主回来认取。隔了约莫半个时辰，只见一个人心急火燎、满头大汗地跑来，气喘吁吁地问船上是否看到一个包？吕岳泉和他母亲俩问明了情况，当即把皮包拿出来交给了来人。原来这位先生是某洋行的跑街先生，这次奉命外出收账，几天下来累得人困马乏，上了船就打起了瞌睡。船到码头后他迷迷糊糊地随着人流上岸走了，一时疏忽就把皮包遗忘在船上。皮包失而复得使这位跑街先生既惊喜又感动，他清点了包里物件发现分文不少后，拿出一摞银圆塞到吕岳泉母亲手里，并再三表示感谢。但母亲始终婉言拒收酬金，对这位跑街先生说：“这钱我们肯定不能要。假如先生一定要表示谢意的话，我倒有一事相求。”跑街先生连忙问：“恩人，你有事只管说，只要我能够做到一定帮忙。”母亲就说：“先生是洋行里做的，外面人头肯定熟，如果可以，就留意给我家小囡介绍个生意做做，也好让他今后有点出息。”这位跑街先生欣然答应，果然不久就介绍吕岳泉到浦西一家英国人屋里当“西崽”（男仆）。这家英国人的男主人即当年英国永年人寿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穆勒。不久后，13岁的吕岳泉成了穆勒的小跟班。

　　吕岳泉聪敏伶俐、勤奋好学，刻苦用功，从不间断读书识字，而且跟着学会了不少英语会话。就这样。一个小佣人开始接触人寿保险。在主人与客户洽谈业务时，他也常留意倾听观察，几年下来，积累了不少知识，懂得了不少“门槛”。

　　1893年，吕岳泉16岁了。虽然他的身份仍是一个跟班、仆人，但已出落成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颇有绅士风度的青年。一次，穆勒要招聘一名华人助理，应聘者不少，不过面试下来，竟没有一个合穆勒的心意。正当他摇头叹息之间，突然发现身旁的小跟班一表人材，于是半开玩笑地对吕岳泉说：“吕，你想试试吗？”吕岳泉被主人突如其来的发问，初时吃了一惊，但转眼间就觉得这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改变人生的一次机会吗？于是他很快大声回答：“先生，完全可以，感谢栽培。”穆勒弄假成真，于是开始让他代接部分业务试试他的能力。从此，机灵的吕岳泉拿着穆勒的名片，穿行在十里洋场，代为招徕寿险业务。凭着他耐心好、脑子灵，过去几年积累学到的知识和不懈的努力，几个月时间就为主人拉到了不少寿险业务。两年以后的1895年，18岁的吕岳泉就以其出色的寿险推销业绩，经穆勒介绍成了永年人寿保险公司一名正式的业务员。又过了几年，永年公司业务范围扩大，吕岳泉以勤恳的工作态度，非凡的工作能力，被公司任命为南京分公司经理。

　　吕岳泉走马上任之后，为在当地如何开展业务、打开局面颇动了一番脑筋。他从当时的南京总督衙门入手，想法先结识了两江总督端方。经过一番游说，不但使端方自己投保了寿险，而且总督大人还下令僚属一律投保，以为商民倡导。吕岳泉又通过当地的商会积极介绍国内外寿险业的现状和前景，南京的业务由此迅速打开局面。通过业务往来，吕岳泉结交了张謇、虞洽卿、朱葆三等一批商界巨头，他也从一个昔日贫穷困苦的“西崽”，跻身上流社会成了家乡张江栅的富豪。

　　但吕岳泉的思想很快发生了转变，不再为改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而沾沾自喜。当时的南京、上海，正是革命党人藏龙卧虎之地。他认识了一些朋友，其中一人是同盟会会员，受那人的影响，吕岳泉参加了同盟会，希望有一天能用寿险业福国利民、为革命作一点贡献。那些朋友曾经对他讲，你作为一个中国人，难道一直这样为洋人打工吗？1909年，实业家张謇到南京举办南洋劝业会，提倡实业救国，对吕岳泉触动很大，深感保险权利的外溢是国人的耻辱，于是萌生了创办华商寿险公司的想法。辛亥年（1911年）秋末，吕岳泉毅然辞掉在永年保险公司收入颇丰的职务，回到上海后即拜访了原江浙联军总司令徐绍桢。在组建华商保险业的问题上，两人不谋而合，谈得十分投机，最后商定由徐绍桢出面牵线，约请王人文、吕天民、朱葆三、桑铁珊等国内政界、商界名流，集资规银20万两，在沈仲礼（敦和）濒于倒闭的“华安人寿保险公司”基础上组建一家人寿保险公司，取名“华安合群保寿股份有限公司”。

　　吕岳泉在《创办华安合群保寿股份有限公司纪略》中自述云：“创办华安之议起于辛亥之冬，岳泉深感于寿险事业之重要。攸关国计民生者，如无华商自立之公司，不独利权外溢，且将人民之生命保障委托与外人之手，于国家体面、国民人格上均有关系，遂毅然自创纯粹之华商寿险公司。以此意商诸徐固卿（绍桢）、王采丞（人文）诸公，均蒙赞许，乃即着手进行，自辛亥之冬开始筹备，至民元（1912年）6月1日成立，7月1日在上海外滩30号开业。”开张之日，孙中山、黄兴等民国开国元勋都派人前来祝贺。华安合群保寿股份有限公司的创立，标志着中国民族寿险业的开始兴起。

　　作为纯粹华资背景的寿险公司——华安合群公司的实际创始人，公司首届董事的名单上却找不到吕岳泉的名字。董事会聘请英国人郁赐当总经理。吕岳泉虽然交游广泛，但当时他还缺乏寿险基本原理学识如保险费率、责任赔付、准备金、退保条件等计算技术问题。为此，董事会便借此仅安排他担任公司稽查员一职。岳泉对此决定淡泊对待，以“情深意弥重，虑淡物自清”自勉。这幅字画也成了他一生的座右铭。

　　保险业，自西方传入中国之初都是洋人办的。20世纪初，中国人自办的华资寿险业曾一度兴起，但因经验、技术等诸方面的原因，大多运作不良。吕岳泉认识到，华安合群开张后如何进入良性运作、不断做大做强，是摆在公司面前的头等大事。对保险业中的一些保险费率、赔付责任、退保条款等的技术问题，不但自己较为陌生，而且在华人中也鲜有熟谙此道者。吕岳泉受春秋战国时期各国借用“客卿兴邦”的启发，不但力荐自己在“永年保险公司”的老搭档、英国人郁赐当华安合群保寿公司的总司理（即总经理），还向董事会推荐第弗利斯担任公司的首席精算师，从而弥补了寿险公司运作方面的短板，凭着他的人脉关系，华安合群各行业务很快蓬勃开展起来。鉴于董事会和部分股东不理解为什么要重用洋人的问题，吕岳泉不但进行了耐心的解释，而且向董事会郑重建议，一定要给英国人配置中国助手。经董事会决定，由吕岳泉慧眼相中的周大纶和经乾坤当上了总司理助理，并要求其在工作中重点学习寿险管理和精算。吕岳泉自己则紧抓住业务招揽这一块。他游说各路大人物入股华安合群，甚至把当时的大总统黎元洪也拉来成为公司的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