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诗人夏思痛(2)

　　（五）

　　辛亥革命胜利，旧官僚与立宪派“成与维新”，一时间，封官列爵，好不热闹。而夏思痛则是“口不言劳，禄亦弗及”（覃振：《思痛先生革命事略》）。云南起义不久，河口督办一席尚缺，夏思痛受都督蔡锷委托，欣然前往任职。到职仅一年，就办了两件德政：第一件，法国人违反条约，对入越南国境的中国商民强取“通过税”，某外交司长擅自许可。夏思痛据约力争，司长惭恧去职，“通过税”被取消。第二件，河日与越南交界，自来为犯人逃薮，法国人从不引渡。夏思痛又据理力争，使法国人照约引渡。

　　一九一三年，蔡锷委他为民政司长，他不肯接受，欲回湖南作些实际工作。但回湘后，仅充任了谭延闿的高等顾问，终不得展其才。一九一四年，李开优任广东省长，电邀他督理琼州（今海南岛）。他认为此系开发西南边陲的重要工作，欣然前去。三月十六日，乘小舟过海，然后或乘轿、或骑马、或步行，以两个月时间历游了琼州十三县，对琼地的山川形势、物产品汇、民情风俗等详加考察。后来写成《琼游笔记》一书，并提出开辟道路、扶商殖民、防止列强觊觎等方略。《琼游笔记》一书，即使在今天看来，仍不失为考察海南岛的一部极有参考价值的专著。其琼游诗三十八首，琼岩风物，跃然纸上。随举两首，以见一斑：

　　儋城晚眺

　　十里青青点翠螺；一年偏觉得春多。

　　野田半种三年蓣，遍地常开四季荷。

　　椰酒留连在南裔，粟泉风味忆东坡。

　　殿前他日呈山谷，我是重来马伏波。

　　昌化县旅夜即事，拟明日早发

　　酩酊归来星斗横，宵深海色上空城。

　　寒灯孤馆蚊虻吼，残月高楼蛤蚧鸣。

　　地热易蒸潮气涨，天低时与瘴云平。

　　暮年壮士心愈壮，犹听鸡声起五更。

　　琼游之后，一九一四年夏，夏思痛只身赴新加坡访陈炯明，又访岑春煊、李烈钧于槟榔屿，密商反袁之计。继而遨游荷属各地，在华侨中筹集活动经费，结合了解华侨经济、政治状况。一九一五年三月离星州至上海，历时半年多。后来写成《南洋》一书，对于组织华侨团体、设立公司、招募商民、开办教育等论述极详。

　　（六）

　　一九一五年冬，夏思痛会同陈炯明、黄虞石、卢佛眼诸同志，计划组织义旅以助惠阳讨袁兵力。又为陈炯明写讨伐袁世凯的檄文，并派同志归闽返蜀，一时间反袁声势大振。袁世凯密令捉拿夏思痛，他闻讯急走香港。龙济光买通英领事，于是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捕获夏思痛、卢佛眼，牵连群众二十余人。在香港狱中，夏思痛备尝艰苦，仍然情绪昂扬，写作不倦。正如他《入狱示同逮诸子》诗中写的：

　　长此茫茫夜未央，暗中摸索费思量。

　　糊涂罪案诛公冶，罗织清流捕范滂。

　　敢惜草菅三尺命，每思华夏九回肠。

　　艰辛便是暮香味，好与男儿仔细尝。

　　他在狱中还写了不少斥责袁世凯的诗，试举二首：

　　丙辰元日狱中风传新天子是日登极

　　换得儿皇帝，河山割已多。

　　羊头侯自贵，狗脚朕由它。

　　梦奈春宵短，天教好事磨。

　　干戈今满地，何日靖妖魔。

　　阅报知新天子尚在延期中，再赋一首

　　拥戴臣心热，迟回贼胆寒。

　　始知皇帝贵，终逆共和难。

　　贸贸师新莽，空空父契丹。

　　可怜安庆绪，久不耐旁观。

　　夏思痛等陷香港西牢七十余日后，陈英士、覃振等极力营救，始得释。当即由香港搭轮赴上海。龙济光闻讯，又悬重赏捉拿。后来因得一日领的帮助，才脱身去日本长崎。在长崎写成《香江狱记》一书，历述袁党设谋之惨毒，狱中待遇之苛酷。附以诗歌数十首，既系写实，又富文采，读者抢购，四印其书。

　　（七）

　　夏思痛入香港英狱时已年逾花甲。出狱后，他虽在垂暮之年，犹为国事奔走不已。

　　一九一六年五月，他与谭人凤等由日本返沪后，即由驻汕头日领事保护赴广东肇庆。当时，岑春煊在肇庆成立军务院，委夏思痛为参议。同年十月入京，黎元洪委他为总统府参议，授以二等嘉禾章及勋位。一九一七年七月，他听到孙中山率海军南下护法的消息，毅然离京南下。八月至广州，进谒孙中山大元帅。后又两度上书言事，请编民军数师，委陈炯明、李烈钧为总司令，分两路北伐。一路出湘南攻鄂；一路由潮汕攻闽。另使韶关镇守使张开儒防赣军，而以广东作根据地。又请收编各地民军以为声援。孙中山委他为武岳招抚使，使具体组织实施。不久，大元帅改为七总裁制，主席总裁为岑春煊。这样一来，他的北伐壮猷又成了泡影。一九一八年，他离粤返湘，曾有整顿湖南金融的直接办法十二条，间接办法五条，亦以南北纷争而不得实行。一九一九年冬，他前往湘西，希望有所联络。然而，正在这时，湘西护法军总司令周则范被他的部下廖湘芸所杀。他对这位高举护法旗帜的家乡后起之秀的悼诗中曾写有：“昙花悲一现，枯木愧长生。城郭犹然是，徘徊泪欲倾”之句。其湘西之行也以“辛苦此行徒尔尔，扣舷容与放高歌”（《发辰溪》）而作罢。

　　（八）

　　一九一九年湘西之行以后，夏思痛间常在报上发表文章，诛奸惩暴，抨击时弊。他深恐南北分裂将开启列强觊觎之念，故常为祖国统一而大声疾呼。一九二一年，他写成并印发了《统一说》，批判军阀官僚割据称雄的封建思想。又印发《倭奴之野心》、《策倭卮言》，揭露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的领土野心，警告国人预筹拒倭对策。

　　一九二二年，赵恒惕打着湘人治湘的旗号，伪造省宪，高唱联省自治。夏思痛作《湖南省宪驳义》，对省宪逐条批驳，痛下针砭；对赵恒惕及其支持者痛加鞭挞。

　　夏思痛有两件小事，可见其人格之一斑：他早年妻死子亡，辛亥革命胜利后，友人吴尧赠一妾以为续嗣计，夏思痛却婉言谢道：“国难未已，何以家为！”终其一生未续娶。又赵恒惕为结其欢心，派人送来银洋三千元。他退回两千元，并回话说：“我的骂赵一类文章，正需千元作印刷费。”

　　夏思痛死后，几乎无以为殓。其矢志民主革命精神，在民国史上，实在不甚多见。湖南省城开会追悼。孙中山在唁电中誉为“革命模范”；挽联上千幅，盛况空前。当局准其进葬岳麓山，但因他的家属已遵遗言葬于家乡新铺子田野南端朝北的高地，而未另行移葬。

　　纵观夏思痛的一生，不仅对反清倒袁具有功绩，而且他的精神与风格，即令在今天看来，仍不失为楷模。他的一些著作，在今天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一九八一年八月上旬于桃江县武潭街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