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延闿的生平(2)

辛亥革命网 2018-07-24 14:41 来源:湖南文史资料选辑 作者:阎幼甫 查看:

我和谭延闿志不同,道不合,既非朋友,也无恩怨,仅仅在湖南光复初期,同过几天事。其后,仍或接谈,与其亲友接触则较多。兹就见闻所及,对谭的生平,作一鳞半爪的记述。

  应付黄兴

  黄兴在明德学堂教书的时候,谭延闿在龙萸溪家宴会上认识了黄兴。谭迷信“看相”,看到黄魁梧奇伟,沉着厚重,两目奕奕有神,认为是一个有作为的人,前途不可限量,内心钦敬。但由于黄是革命党,谭认为是危险分子,不敢和他亲近。

  辛亥革命时,黄任战时总司令,在武汉前线指挥作战。湖南光复,谭延闿夤缘时会,做了民政部长。其时鄂军中新改编的一个部队,由宋锡銮(原任协统)率领,因作战不力,失掉重要据点,畏罪潜逃,拖着队伍向湖南逃窜。焦达峰接得黄电,立即派队沿江堵截。适焦被杀,谭登台,谭知道焦是同盟会的人,原受黄兴、宋教仁的指挥,焦遭冤杀,对黄无法交代。恰值宋锡銮已被湘军捕获,谭即电黄,故作姿态地说:“焦、陈被杀,实深痛惜。群龙无首,被迫承乏。延闿不谙军事,难孚众望,请即派员前来接替。逃将宋锡銮经湘军捕获正法。并闻。”其时正当战事紧张,对湖南突变的内幕,黄还未明了,因即复电,嘱谭善维湘局,续派大军到武汉增援,其他可随时电商。谭延闿随后派代表去汉,详陈湘中一切,表示一切听命。黄对焦督之死,实极痛心,因大敌当前,对湖南事变,只好暂时容忍,对谭暂与敷衍,以免湖南革命已成之局别生枝节。以此谭对焦、陈被杀,又得以蒙混而过。

  不久黄兴将总司令交给蒋翊武,自去上海筹划进攻南京的军事。谭延闿很敏感,马上又派代表携银十万元送交黄,作为进军南京的费用,借以讨好黄兴,并妄图进一步弥缝他对焦、陈被杀的罪责。

  一九一二年秋,谭知道黄将回湖南视察,极力筹备欢迎,将小西门改为黄兴门,以表崇敬开国元勋的“诚意”。黄兴听到谭改小西门为黄兴门,曾对谭的代表说:“这种个人英雄主义作风,要不得。如果将黄道门(南门)改为华兴门,那倒是对当年华兴会同志们在南正街进行艰苦斗争的景仰。”

  黄兴对谭延闿的为人,心中是有数的。有些同志怪黄没有为焦达峰报仇,向谭追问一个水落石出。据阳兆鲲说:黄兴在一九一六年的一天谈起焦达峰时说:“焦大鹏(达峰字)牺牲已经五年了,他对革命可说是交了卷。而我们对他的冤死至今还没有查出结果,对他是没有交卷的。”可见黄兴对革命同志不是淡漠的,当日对谭延闿谋杀焦、陈,黄未加根究,实由战事匆忙,湘局粗定,很可能是出自投鼠忌器。

  讨好袁世凯

  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后,对当权人物中的一些曾在清朝居高位的官僚和世家出身的人们,进行笼络,借以分化瓦解。谭延闿正是袁要拉拢的对象之一,其他如阎锡山、汤寿潜、程德全、黎元洪、汤化龙、沈炳堃、王芝祥、陆荣廷、孙道仁等,都先后被袁收买或勾结过。

  谭延闿曾派亲信秘书唐乾一(坤成)为驻京代表,每月交际费用达几万元。唐是一个无孔不入的人,在北京每天坐着漂亮的新马车东奔西跑,每两天大宴宾客一次。据唐自己说:每天必有一两个密电向都督报告京中情况。有一次,唐乾一请客,谈得高兴,他说:“我们都督和京中各方面的关系都不错,有不少是有着世交渊沅的。对袁项城和徐东海(世昌)的书信往来,都是亲笔,从不盖章。对大总统的信,称慰庭老伯大人。对徐东海的信,称菊人世伯夫子大人。这类信都是由我亲自递呈的。”唐乾一说这番话,原意在炫耀谭的家世和他在官场吃得开,却意识不到他是揭了谭的老底,留下了历史的真相。

  一九一三年三月,宋教仁被刺,国民党大举反袁,谭延闿被迫宣布湖南独立。二次革命失败,谭即取消独立,归顺袁朝。当时报载徐世昌有电嘉奖谭,谭复电云:“湖南独立,系水到渠成,延闿不任其咎;取消独立,为瓜熟蒂落,延闿不居其功。”他自己把见风使舵、投机取巧的丑态勾画出来了。

  谭取消独立后,来到北京。袁世凯正是气焰万丈时,深恨谭的反复无常,便给他一个傲不为礼。传闻袁仅仅接见他一次,便把他凉在一边。谭耐心等了几个月,每天除到东兴楼、福寿堂、明湖春、丰泽园、便宜坊、致美斋和劝业场的小有天等处吃喝以外,就在琉璃厂的古书店里兜圈子,终于失望离京,暂时潜踪,跑到青岛作寓公,托庇洋人,苟全性命于乱世。

  勾结吴佩孚

  吴佩孚比谭延闿年长六,七岁。当吴佩孚率北洋陆军第三师驻衡州的时候,正是直皖势力发展不可一世的高峰。谭延闿却局促在湖南郴州一隅。经张其镗在谭、吴间奔走,拉拢他们的关系,因而成了好友。张其锽号子武,和谭有年世谊,和吴是老友,曾任吴的总参议。

  张敬尧督湘时,军纪废弛,作恶多端,为湘人所痛恨。吴佩孚治军比较严明,对张敬尧所作所为,颇为不满,曾劝说过张,张却怙恶不悛。特别是当直皖矛盾已深,吴属直系,张属皖系,势难两立之际,吴佩孚断然从衡阳撤军北去,张敬尧既失去前卫,也只好随之逃出湖南。谭延闿得以卷土重回长沙,进一步加深了谭、吴之间的关系。

  吴佩孚离湘后,曾驻防洛阳。“八方风雨会中州。,正是盛极一时。吴有一个参议名叫葛豪,岳州人,原是吴佩孚的随从副官。谭为了讨好吴佩孚,遂委葛豪为岳(岳阳)临(临湘)警备司令,辖有两团军队。事实上是由付司令易凤俦(葛豪的姐夫)负责。吴佩孚远在洛阳,居然有葛豪这一旅部队驻扎湖南,粮饷完全由湖南担任。这就说明了谭、吴之间的关系异乎寻常。

  赵恒惕得了陕西陈树藩的三十万元(一说五十万元),即出兵攻打湖北的王占元。吴佩孚命肖耀南率军援鄂,赵恒惕被击破,在岳州吴佩孚的兵船上订了城下之盟。赵和吴佩孚并无深交,吴对赵其所以肯手下留情,据说是得到谭延闿的暗助。有人说:谭第三次督湘,被赵取代以后,赵随即派代表致送二十万元到上海,供谭花费。这一次又派人携了十万元送给谭,求谭在吴前为他缓颊。

  一九三○年九月二十二日,谭延闿死在南京,吴佩孚从四川送来挽联,联云:“蜀道艰难,巫峡啼猿数行泪;长沙痛哭,衡阳归雁几封书。”其时李肖聃正在治丧处,看到此联,认出是吴的亲笔。从这付挽联,也可以看出谭、吴之间的关系。

  投靠孙中山

  谭延闿对于孙中山,在辛亥革命前,认为是一个不学无术的革命党。民国成立后,经宋教仁向他详细介绍,才知道孙先生好学深思,一贯主张共和政治。癸丑(一九一三年)湖南闹独立时,谭对人谈及中山先生,虽有所赞扬,但并非衷心推崇和竭诚拥护。湖南独立失败,官僚们弹冠相庆,叫孙中山为“大炮”。这时谭延闿每谈到中山先生,仍是用绰号“大炮”作代名词。

  谭延闿第三次督湘时,中山先生派人和他谈:湖南当南北之冲,应起革命前卫的作用。希望积极领导湘军,为民前锋。谭对孙先生的指示,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只是虚与委蛇,私下仍是或明或暗地派代表奔走广西和北京,搞他的见风使帆和投机取巧的手法。结果,两面不讨好,被赶出湖南。谭延闿被逐后,在上海作寓公,时常和杨庶戡往来。杨对谭说:“全国懂得革命的,只有孙中山一人,你要诚心帮助孙先生,政治上才有前途。”谭正处在四顾茫茫、无处安身的苦境,便托杨向中山先生输诚。恰值杨因事要去四川,就向中山先生推荐谭延闿接替他的秘书长职务。谭才第一次宣了誓,履行了加入国民党的手续。这算是他归附孙先生的开始。

  谭延闿任大元帅府秘书长后,一切奉命唯谨,凡是孙先生交办的重要文件,谭都亲自拟稿。有一天,孙先生接到廉泉(南湖)一封信,请他为良弼祠题一幅楹联。孙先生大为愤怒,对谭说:“反革命想拉我和他们做配享,真是做梦!我们革命为民权为公理,许多同志牺牲了,还没有来得及表扬,却要我为反革命题联,他们的无知妄想,深堪痛恨!你代我拟一封回信,教训教训他们吧!”谭随即拟了一稿:“来函具悉。独以宏愿为良弼建祠,情笃故人,足征深厚。唯以题楹相委,未敢安承。在昔帝王常表一姓之忠,为便私图之计。今则所争者为民权,所战者为公理,民权既贵,则民权之敌应排。公理既明,则公理之仇难恕。在先生情殷故旧,不忘麦饭之恩。在文则素昧平生,岂敢雌黄之紊。况帝毒未清,人心待振,未收聂政之骨,先表武庚之顽,深恐惶惑易生,是非滋乱也。看宝刀之血在,痛及先民,临楮墨而心伤,难望我见。有方台命,敬乞鉴原。”这封信明明白白是开教训的,许多人见了都说:非孙先生的坚强意志,不能站稳自己的革命立场;非谭延闿委婉圆转的笔墨,不能写出这样的骈四俪六的书札。可怪的是:廉泉接到回信后,拿把徐世昌、段祺瑞、黎元洪诸人看了,都认为民党领袖既有回信,就是殊荣,居然登载在精印的良弼纪念册《地老天荒录》中。

  效忠蒋介石

  国内军阀混战时,有人品评当代人物,指出:吴佩孚是“刚愎自用”,因为吴处事任性,从来不肯采纳旁人的意见。段祺瑞是“刚愎他用”,因为段把大权交给小徐(徐树铮),任小徐去胡作乱为。而谭延闿则是“柔愎自用”,因为谭对人从不表示自己的意见,和人家谈话,总是顺着人家说话,好像他很能接受人家意见似的。其实,他心中有数,结果总是照他自己的意见行事。

  蒋介石也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和谭延闿的柔愎自用碰到一起,一刚一柔,互相利用,从无冲突。从一九二五年到一九三○年,从未发生过彼此过不去的事。

  国民革命军北伐开始时,蒋任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谭任第二军军长,第二军的一切都是受蒋控制的。宁汉分裂时,谭和蒋始终保持暗中的联系,这是人所共知的。谭延闿任国府主席和行政院长,实际上作了蒋介石的傀儡,也是人所共知的。

  所谓宁汉合作,谭延闿就是当时的轴心。谭对蒋的反革命,不是不知道。只因“臭味相投”,所以一拍即合。

  在谭延闿任国府主席和行政院长的几年中,蒋介石反革命气焰嚣张,不可一世。有人向谭进言,应加纠正,潭付之一笑,反而替蒋涂脂擦粉,文过饰非,以换取蒋对他的信任。谭延闿效忠蒋介石,为时最长,作恶更多,是罪恶滔天的独夫蒋介石的得力帮凶。

  谭延闿其人

  不学无术 谭延闿出身科甲,对科场制艺和封建典籍,有着一定的造诣。可是当谭从事政治活动,已是反封建的时代了。作为新时代从事政治活动时应当具备的哲学、政治经济学之类的知识,那怕是旧民主主义革命的知识,他却一窍不通。谭在革命阵营和反革命阵营中厮混过很长的时间,并且窃居首要地位,从未发表过有关政治经济的文章和稍有像样的讲演词之类。柳聘农曾讽之为“不学无术”。有人说谭的一生,“书非三代两汉不读,官非选任、特任不做”。我亲耳听到谭说过:“要我像谭复生(嗣同)那样,洋书也读,‘帮书’(指帮会的“海底”、“香堂”之类的小册子)也读,我办不到。我曾试读过,读不进去。”还听说过:“见事行事,书有什么用!”追随谭将近二十年的吕苾筹也说过:“畏公从不在摩登书中找材料,而他的经济才是无与比伦的。”所谓“见事行事”,所谓“经济才”,无非是长期从他的大官僚家世和封建典籍中听吸取的,以及他自己长期在官场厮混所积累的那些投机取巧、尔虞我诈之类的肮脏东西。这就决定了谭延闿在革命阵营中混不下去,必然要背叛革命,滚到反革命阵营,则头头是道,官居极品。

  相信迷信 谭延闿迷信旧社会的看相和算命。他常说:“命里有,终须有;命里无,莫强求!”他认为人生富贵穷达都是命中注定了的。又说:“命运相连,才起作用。”在宿命论的基础上,加上他的那套处世和做官的运用,就可以飞黄腾达。从这个侧面,也暴露了谭这个不学无术的大官僚的嘴脸。

  擅长书法和旧文牍 谭平居无事时,喜欢写字,师法颜真卿,变体学钱南园。中年以后居高位,还写字当作消遣,有求必应。他的墨迹,流传甚广。还擅长封建社会和官场中的文牍。封建遗老们誉之为“写作俱佳”。他的作品,旧时颇为收藏家所珍视而加以搜藏。

  好吃能饮 谭以好吃著名。家里雇佣名厨多人,经常宴客。有所谓“组庵鱼翅”、“组庵豆腐”等名菜,在官僚和商贾的酬酢间,脍炙人口。谭常说:“嫖、赌、吃、喝,人生四大嗜好。嫖赌同我无缘,吃喝在所不辞。”谭善饮,酒量很大,饮的是绍兴花雕。宴客时,频频干杯,从不拒绝。饮到微醉,更是谈笑风生,笑话连篇,从不涉及正事。有人企图利用他酒醉,从醉后露真言中获得一些政情,无不以徒劳告终。

  浑号水晶球 谭在旧社会的官场中,厮混了几十年,总算是官运亨通,失意的时候少。谭是精通仕宦之术的,靠的是见风使舵,投机取巧,即是他所自诩的“见事行事”。有人说谭擅长“混”,以“混”起家,靠“混”升官。谭的为人,貌似浑厚,心实险诈;外表迟钝,内却机敏。所谓“混”,仅是谭的应付环境的表现,也是他生平对付官场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诀窍所在。曾记得一九一二年在长沙,某天,贝允昕(浏阳人,律师,刘人熙的女婿)走访谭延闿,谭问贝:“近来怎样?”贝说:“混”。谭大笑,接着说:“好!鱼龙混杂是混,仙女游戏也是混,混之用大矣哉!可惜混世魔王程咬金、混江龙李俊混得太粗野一点。若象《聊斋》上的马二混,混得多有意思啊!”谭所说的“混之为用大矣哉”,顿时传遍长沙,远及京沪,成为当时宦途中的“处世名言”。谭的一生,既以善混见称,遂博得了“水晶球”的浑号。谭死后,上海某小报还披露了署名“解组”的一付挽联云:“混之为用大矣哉,大吃大喝,大摇大摆,命大福大,大到院长;球的本能滚而已,滚去滚来,滚入滚出,东滚西滚,滚进棺材。”寥寥几句话,可以概括谭的一生。

  一九六四年十二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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