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秋瑾的文学创作与近代文化转型(2)

辛亥革命网 2017-06-23 13:36 来源:《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作者:刘钊 田香云 查看:

秋瑾的文学创作可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在主题与形式上均有很大的差异。这种文学创作现象反映了秋瑾思想上的巨大变化,也彰显出近代文化转型期文学所必然发生的变异。

  归国后,秋瑾通过妇女结社、创办报刊等举动进一步实践她启蒙女界的理想。1907年,她在上海续办《女子世界》杂志,又创办了《中国女报》,明确地打起了女界启蒙与革命的大旗。在秋瑾创办的《中国女报》之《草章及意旨》中,阐明创刊的目的是“以开通风气,提倡女学,联感情,结团体,并为他日创设中国妇人协会之基础为宗旨”,并“志在扩充、普及女界之智识,另编译各种有益女界之书文、小说印行,以供购阅。”她创办的这些刊物“以文、俗之笔墨并行,以便于不甚通文理者,亦得浏览”,从而实现她让更多的人读懂的目的。

  秋瑾在从事办刊、办学的启蒙实践同时,坚持进行文学创作。这个时期,她的创作以“新文体”政论文成就最高。同样是出于启蒙的目的,梁启超在提出“小说界革命”、“诗界革命”之后,又提倡“新文体”散文创作,力求把俗语俚语入文,增添散文的口语化、通俗化特质。秋瑾积极尝试这种文体。她的《敬告中国二万万女同胞》、《敬告姊妹们》、《演说的好处》等文写得晓畅淋漓。尽管她的白话散文数量不多,成就却要肯定。《敬告姊妹们》一文是宣传妇女独立、寻求解放的典范性文本。

  唉!二万万的男子,是入了文明新世界,我的二万万女同胞,还依然黑暗沉沦在十八层地狱,一层也不想爬上来。足儿缠得小小的,头儿梳得光光的;花儿、朵儿,扎的、镶的,戴的;绸儿、缎儿,滚的、盘的,穿着;粉儿白白、脂儿红红的搽抹着。一生只晓得依傍男子,穿的、吃的全靠男子。身儿是柔柔顺顺的媚着,气虐儿是闷闷的受着,泪珠是常常的滴着,生活是巴巴结结的做着:一世的囚徒,半生的牛马。试问诸位姊妹,为人一世,曾受着些自由自在的幸福未曾呢?

  这一段文字词汇通俗、生动;韵律和谐、节奏匀称;长短语句参差错落,比喻、设问、对比、描述、议论等多种句式纵横交错,形象地描绘了女子在封建家庭中靠色相谄媚于男性、忍气吞声地依赖男子求得生存的悲惨境遇。学界曾经有人质疑秋瑾的白话散文,认为这类作品政治功能性强,不能算作文学作品。而在上述文字中,秋瑾把传统女子的生活情态描写得惟妙惟肖,其文学价值不容忽视。与秋瑾同时代的其他女子的白话政论文亦不少见,如,吴弱男的《告幼年诸姊妹》、潘璇的《上海<女学报)缘起》、鹃红的《哀女界》、汤雪珍的《女子革命》、炼石(燕斌)的《女权平议》、苏英的《在苏苏女校开学典礼会上的演说词》等,相比之下。秋瑾文的文学感染力跃然纸上,妇女受压迫地位被描述得细致、准确,堪称“新文体”散文的优秀之作。

  《中国女报》是秋瑾履行自己启蒙职责的阵地。虽然由于经费紧张、皖浙案发、秋瑾就义等原因,这份刊物仅公开出版了两期,但从中还是可见秋瑾对启蒙妇女的思考。从她在《中国女报》上发表的文章来看,大致有三类:政论文——包括文言与白话两种,这类文章,如上所述,直接表达了秋瑾的启蒙主张;译著——《看护学教程》,从看护的“社会之要素”出发,“在平时,则看护亲子弟兄之疾病,以归于安宁;战时则抚慰出征军旅之安宁”。她把看护当作一项社会的慈善义务,并认为由女子担当更适合,这也是为妇女服务社会提供的一条可行的道路;文学作品(诗词除外)——以未完的弹词《精卫石》为代表,在形式与内容的统一中实现了秋瑾的启蒙理想。弹词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叙事文学样式,也是一种以妇女为主要对象的娱乐形式,在清代广为流行。秋瑾选择这种文艺形式来塑造女性独立的典型形象黄鞠瑞,宣传妇女解放的思想,是考虑到了为广大妇女所乐于接受的形式。

  弹词《精卫石》是秋瑾的自叙传作品,虽未完成,女主人公黄鞠瑞的性格与人生追求已经跃然纸上,是秋瑾对自我形象的塑造。《精卫石》第一回《睡国昏昏妇女痛埋黑暗狱觉天炯炯英雄齐下白云乡》总体概括了秋瑾女界启蒙的思想。第二回写于日本。其中写到,黄父反对女儿黄鞠瑞读书的理由之一就是“无非添个佳人薄命诗!”而私塾先生说服黄父允许黄鞠瑞与其兄一同读书的理由是,女子通过读书,兴许可以成为女杰,光耀家族。“你家能够出个女英雄、女豪杰,使世界的人崇拜赞扬还不好吗?我只怕你家没有这样的福气罢!”可见,这时的秋瑾已经不再停留在对古代女杰的赞美与敬佩之中,而是对自己未来的生命历程有了预设。这部未完成叙事作品的创作目的十分明确,即学习西方女杰,速振中国女界,如文本中所言:“余日顶香拜祝女子之脱奴隶之范围,作自由舞台之女杰、女英雄、女豪杰,其速继罗兰、马尼他、苏菲亚、批茶、如安而兴起焉。余愿呕心滴血以拜之,祈余二万万女同胞无负此国民责任也。速振!速振!!女界其速振!!!”至此,秋瑾以女界为中心的启蒙活动在其文学创作中得到充分的叙述与展示。

  三、秋瑾创作的成绩与局限

  秋瑾虽生命短暂,文学创作的数量也不多,但创作的成绩是不可低估的。秋瑾的文学创作包括诗、文、弹词等形式,涉及韵文、散体文及叙事文学等多种样式。依据五四新文学的评价标准加以判断的话,从形式上看,诗歌、文言文及弹词属古代文体,她的白话散文则蕴含了现代文的气息。从内容上看,女性主题占其一生创作的大部分。前期少量感叹女性身世的诗歌文本,无疑是属于比较传统的文学创作,而其后期赋予启蒙思想、张扬女界革命的白话文,则具有鲜明的现代意义。

  秋瑾张扬女权、启蒙女界等现代思想的形成在她前期的创作中可见端倪。那些赞誉古代女杰的诗作,既表现了传统女性对古代女英雄的敬慕,也包含了西方女权思想传人我国初期对男女平等的片面理解。那个时代,对男女平等的理解偏执于男女赋有同样的社会职责与义务的单一层面上,秋瑾以“竞雄”、“鉴湖女侠”自称,她穿男装、骑马、佩刀、豪饮,以男性的日常行为规范自己,表现出“不让须眉”的豪气。女性所赖以生存的家庭生活叙事,在秋瑾后来的创作中找不到痕迹。当然,这些行为与创作主题的欠缺也表现出她以男性的社会身份规范自我的思想误区。固然,在清王朝腐败、民族灾难深重,关系到“天下兴亡”的时刻,“匹夫有责”的时代要求中已经无以顾及性别的差异了。但是,在女性群体中,秋瑾的选择仍属少数。例如,秋瑾东渡日本临行前曾拜访吕碧城,请求她与己同行。“彼密劝同渡扶桑为革命运动,予持世界主义,同情于政体改革而无满汉之见。交谈结果彼独进行,予任文字之役。”吕碧城的选择是当时大多数知识女性的共同选择,反衬出秋瑾走向革命的决绝。

  “祖国陆沉人有责,天涯漂泊我无家。一腔热血愁回首,肠断难为五月花。”(《感时》)秋瑾留学日本期间的一些诗句表达了她的爱国热情与革命的决心。秋瑾走上革命道路,除了自身的爱国要求以外,还有她争取承当民族国家大任的权利、争当女杰的人生志愿和理想。秋瑾就义时,她在轩亭口接受了残酷的斩刑,而非水澄巷小教场处决女犯的绞刑,引起社会公众舆论的愤慨。而视死如归的秋瑾也许并不在意行刑的方式,轩亭口就义更加彰显她的英雄本色。正如夏晓虹所说:“追踪罗兰夫人在近代中国的精神传人,秋瑾便以其自我期许与处死手法,成为最合格的人选。”

  秋瑾的一生充满了英雄主义与理想主义的绚烂色彩,这是近代社会特定文化语境的必然产物。如果说,在她早期的诗作中我们看到她崇尚古代女中豪杰的一面,体现了古代与现代英雄主义精神的融合;那么,她留学至归国后对西方女杰的崇拜,对男女平权的追求,则使其创作增添了理想主义的色彩。她的文学创作从形式到内容所表现出来的传统与现代两种因素相互冲突与融合的文化形态,正是近代社会从传统走向现代欲求的表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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