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首义工程营发难概述(7)

　　先头部队进至望山门街陈宏发酱园门口，距督署东辕门不过百米，一经冲锋，即可得手。忽后方队伍纷纷退挫，据云望山门城上之敌已下城断我后路，谣风偶播，人如潮落，我徐、马诸同志均无法遏止，退回津水闸。伍正林由城上进攻之部队，遇敌将张彪亲自督队反击，并树大白旗，上书：“本统制带兵不严，致尔等叛变。汝等均有身家，父母妻子倚闾在望，汝等宜早反省，归队回营，决不究既往；若仍冥顽不灵，则水陆大兵一到，定即诛灭九族，玉石俱焚，莫谓本统制言之不预也！”伍等与附属之炮队因奏效甚微，而敌又抵抗甚力，其武装消防队曾两次冲锋我军阵地，我军死伤颇大。因督队阙龙之负伤，以致纷纷退下，不特失炮两门，保安门城上阵地亦几为敌所夺去。伍正林挥兵反攻，众莫之应；伍欲自刎，为左右救免。际此紧急阶段，熊乃挑选敢死之士约四十名，附带引火诸物，专由保安门正街一线前进。伍正林、马明熙、彭纪麟、徐少孺、陈振武、饶春堂、林振邦、陈连魁、胡效骞、徐少斌、杨正全、张得发、孙松轩在前，熊秉坤殿后，杜武库、杨选青、夏一青等扼守保安门城上。此时敌人专注城上，对于城下略形疏漏，故敢死队得以顺利进展。迨冲至东辕门时，敌守兵不敢撄其锋，退至西辕门以诱我前进。我军志在火焚督署，不与恋战，乃直入头门，敌则反兵包围，前进诸同志均被截断在前。此时我军之危险程度，确属千钧一发，当面大堂有敌机枪放射，后面又被包围。熊秉坤见状情急，即将所有士兵散开，将围我前锋之敌，予以包围，敌遂凌乱；而督署门房又复着火，敌乃分途溃窜，弃枪投诚者亦夥。

　　查门房之火，乃工程营同志纪鸿钧所发。纪君勇敢非常，左、右手各挟煤油一桶，附徐、马之冲锋队前进，跃到督署门房，即破桶举火。火发而纪君亦饮弹矣，功成身殒，闻者伤之。至此同人复引火将大堂付之一炬。张彪见大势已去，逆胆更寒，遂率辎重营残卒，沿城墙由文昌门渡江，布防于刘家庙车站。三次进攻之督署，此时始完全占领（此役伤十七名，死赵道兴、纪鸿钧、宗厚德、张斗照、李自新五名）。

　　黎元洪初闻工程营兵变，不甚措意，继接张正基电话报告，知自领之第二十一混成协直属工、辎各队及炮队之一部亦变，遂集合第四十一标留营全体官佐于全议厅。黎不发一言，亦无命令，盖借此有秩序之集合而防范之也。工程营发难后，即派周荣棠同志送信该协。周逾垣而入，为守者所执，黎讯明来历，即用杀一警百之计，手刃周于会议厅。果也众心慑伏，暂时收效。迨后遭我军蛇山与楚望台双方炮击，士兵亦有哄动之象，黎始令官佐各自回营，并云：“带兵出外避炮，如能维持，不负皇恩，是所至盼，更能维持到底，将来定予重赏；否则听其自便，余不能为汝等负责。”言毕，即带执事官王安澜往黄土坡某号该协参谋刘文吉家避匿；文吉亦愿任保护之责。黎忆及平时积蓄，乃派伙夫回家搬运。该伙夫肩挑皮箱三只，恰与前所派之巡查汤启发、程定国、马荣等相值，汤等疑为乘机劫夺之匪类，喝令止步，并欲加以惩治。伙夫答：“余乃此公馆伙夫，原非匪人。”汤诘其奉何人所派，担往何处？伙夫不得已，始吐真情。汤等乃偕伙夫同往刘宅，黎见众至，知难再匿，出叱汤等曰：“余带兵并不刻薄，汝等何事难余？”众曰：“我等来此，特请公出主大计，非恶意也。”黎曰：“革命党人才济济，要余何为？”众曰：“公平昔御众极得士心，今之革命党员，均属同袍。众望所孚，无如公者，请即出领导一切。”黎曰：“到何处、与何人商谈？”众曰：“到楚望台与吴兆麟商。”黎复曰：“吴畏三（兆麟字）乃余之学生，富有军事学识，有伊一人足矣。”众知黎无诚意，程定国厉声曰：“从则生，不从则死，统领自择之！”黎知不可抗，遂由众拥至楚望台。有马荣送信在先，故吴总指挥派兵一排，站队鸣号以欢迎之。黎服青呢马褂，灰色呢长夹袍，瓜皮小帽，王安澜随其后。吴总指挥出为招待，黎笑语众曰：“各位辛苦。”吴当与同志诸人，引黎至中和门城楼观战。黎首与吴小语，责吴不应为此，吴以为众所挟持对。

　　自黎出之风一播，城内隐匿之军官皆来，如杜锡钧、何锡蕃等。黎闻督署攻下，即召党人代表及前清有官职者会议，黎首发问曰：“督署虽克，而瑞澂、张彪未获，汝等将有何法以善其后？”众曰：“请统领主持。”黎复问：“汝等革命党所恃奥援者何处？钱粮多少？”邓玉麟曰：“京山刘英已聚众十万，三日可到。”熊秉坤则以官钱局、银币铜币两局及藩库所存银币不下三十万对。黎又问：“瑞澂、张彪统清兵水陆并进，何以抵御？海军军械尤犀利，吾服役海军多年，故悉知，不需十弹，此城将粉碎矣，汝等将退往何处？”邓玉麟以退湖南答之。黎曰：“有何把握？”邓曰：“焦达峰已约下月初间举事。”黎曰：“以吾观测，殊无把握。依吾之见，汝等不若暂且回营，待吾往说瑞、张，使不追究，何如？”何竹山抗议曰：“吾人革命，原不计生死利害，但尽心力而行之，虽肝胆涂地，亦甘之如饴也。统领意见，绝对不可行。”黎窃叹不已，遂下令各标、营、队暂回营舍，架枪休息，然听者少数。

　　适汤化龙派人来楚望台云：“汤议长请革命军代表、黎统领及各官于正午十二时到咨议局开会，组织政府。”当由方维同志往第三十标备来骏马一头，供黎乘坐。黎即乘之起行，吴总指挥派兵百余名扈送，熊秉坤、邓玉麟、李作栋、徐万年、马骥云诸同志随行。队前有旗帜两面，黎欲去之不可得，意殊不悦。道经第十五协西营门，第二十九标第一营管带何锡蕃延黎入会议厅，献茗后，黎问曰：“汝标回营乎？”何答：“已架枪休息。”复曰：“吾标可用，专待吾公后命。”言毕，以目送意，黎亦领悟。熊蹑邓踵曰：“此地不可久停，恐生异变。”邓大声曰：“吾等开会重要，此间非谈话所。”即挟黎起行。行次熊语邓、李曰：“军械所乃吾人命脉所在，非可等闲视之。兄等偕黎往，弟当返军械所，分工合作，庶无遗漏。”邓、李极以为是，黎、邓等乃至咨议局。革命军同志以为已将黎劫持，可以依靠，当时固未计及有后患也。

　　（选自湖北省政协编《辛亥首义回忆录》第１辑，湖北人民出版社１９７９年１２月第２版第１８—４７页。）